白杨觉得“大眼睛”这个外号名副其实,它最大的特征确实就是一只超大号的眼珠子,在黑夜里泛着红光,有一只硕大的瞳孔,可以灵活地扩张缩小转来转去,它隔着薄薄的窗帘、电脑屏幕和二十年的时光与白杨对视,让后者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是人类历史上从未面临过的恐惧,白杨甚至说不清楚这种恐惧来自何处,它不是刀枪、不是猛虎、也不是鬼怪,它不属于人类大脑认知中一切代表恐怖的意象,可当白杨被它的目光罩住时,前者就像被钉子钉住了一样,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
浑身僵硬不能动弹的不只有白杨,他身边的白震、王宁、赵博文乃至连翘都脸色煞白,可以想象此时所有接收到视频信号的人都被大眼睛的视线压在座位上呼吸困难,这不是在侦查敌情,而是老鼠钻出洞口迎面碰上了老鹰。
白杨这些小老鼠很幸运,他们待在安全的地方,看到的是屏幕里的老鹰,对方再厉害也没法顺着网线杀过来,但半夏就不同了,她和大眼睛就只有一墙之隔。
墙壁显然无法抵抗这种怪物,对方只要愿意,推倒一面墙乃至摧毁一座建筑物易如反掌,女孩紧紧地搂住黄大爷,藏在桌子底下,一点动静都不敢有。
她只能祈祷这怪物快点离去。
“出来呀——你在哪儿呢?”
那声音换了一种语气和音色,像是一个男人在说话。
“把果实给我!把果实给我……”
卧室内被大眼睛的红光照亮,半夏猜测它或许在观察这扇窗户,它正在搜查,一扇窗户一扇窗户地搜过去。
半夏屏住呼吸,一口大气不敢出。
她想如果走运,大眼睛没发现什么,应该就会接着往下搜索,去看下一扇窗,离开自己的卧室。
快走吧快走吧快走吧快走吧……
求求你快走吧。
半夏心中默念。
可接下来头顶的声响让她后背的汗毛一路从脚底竖到后颈。
轻轻的“咔——”地一声。
那是铝合金窗被拉开的声音。
·
·
·
操。
完蛋。
这一刻半夏大脑一片空白,几秒钟后她觉得自己死定了。
她无路可逃,瓮中之鳖,只能引颈就戮,坐以待毙。
“你在哪儿呀——?”
轻柔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上响起,那感觉就像是有人趴在窗外,用奇长的脖子把脑袋探进来,而脑袋是个美丽的长发女人。
半夏都要窒息了。
白杨已经窒息了,他从头到尾都在旁观,摄像头就用三脚架架在卧室正中央,对着窗户和书桌,他眼睁睁地看着屏幕里窗帘背后的铝合金窗被拉开,接着窗帘被什么东西慢慢地顶了起来,那铺面而来的侵入感让白杨惊惧,仿佛那怪物入侵的不是二十年后的卧室,而是现在自己的房间,白杨下意识地后退,后脑勺撞到了某人的下巴,他扭头去看,发现是赵博文,老赵一点没感觉,他推开白杨的脑袋,盯着电脑,眼神发直。
无论是电脑这头,还是电脑那头,空气都凝固得不能流动,唯一在动的是窗帘背后那东西。
它一点点地侵入进来。
忽然有什么东西蹿上桌子,陡生的变故让连翘低低地惊呼出声。
那是一道迅捷的黑影,以摄像头这超低的刷新率和传输速度,根本捕捉不到它的形状。
“那是什么?”
王宁瞪大眼睛。
半夏也瞪大了眼睛,她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黄大爷就从她的怀里钻了出去,细长的身体一扭就沿着桌子腿爬了上去,抓都抓不住,女孩差点叫出来,这小东西是听到人声所以爬上去看了么?
那不是人啊!黄大爷!
那不是人!
不是人!
半夏急得握拳,她着急归着急,可不敢妄动,也不敢出声,半夏不能钻出桌子,只能蜷缩成一团,紧紧地咬着牙。
“那是什么?”
白震站在沙发后头,脖子努力往前抻,老赵王宁和连翘的动作与他一致,他们都注意到蹿上桌子的黑影,像是一只小动物。
“猫?”连翘问。
“狗?”白震说,“她养了一只狗?”
“是黄鼠狼。”白杨皱起眉,“它叫黄大爷。”
黄大爷蹿上桌子后到处打转,可能是在找声音的来源,它很久没有听到过除半夏之外第二个人的声音,人们不知道黄鼠狼是否有能力仔细辨认人类的声音,如果黄大爷有这个能力,它或许是觉得刚刚的声音与那个女人有点像。xǐυmь.℃òm
那个把它捡回来,陪了它很多年的女人。
黄鼠狼蹿出来的一瞬间,窗外发光的瞳孔就骤然收缩,它显然惊动了大眼睛,或者叫刀客——黄大爷那小小的脑容量是不可能理解刀客的存在的,这个发着红光的庞大眼珠对它来说和太阳没有差别,它只是在桌子上转来转去,东张西望,还钻进窗帘里,找来找去。
大眼睛的瞳孔锁定在它身上,随着它左右移动——刀客和黄大爷都不知道,此刻至少有十几个人在紧盯着它们,没有一个人敢出大气。
赵博文用力捏住了白杨的肩膀,五根手指骨节发白,如果不捏他会抖。
这是一个极其脆弱的平衡,大眼睛在观察黄大爷,而黄大爷在自顾自地兜圈子,谁都怕任何一方先出变故,如果黄大爷突然跳下桌子怎么办?如果大眼睛忽然发动攻击怎么办?(当然后来他们都知道刀客从不攻击任何动物,它爱护动物,就像农民爱护田里的幼苗)
这样的平衡维持了十几秒,率先有变化的是大眼睛,它缩紧聚焦的瞳孔重新散开,用触手把黄大爷轻轻地推进房间里,还细心地关好窗户。
那轻柔劲真像你妈给你盖好被子之后还把房门给掩上。
外墙重新传来“咔哒咔哒”的声音,刀客爬走了,它去搜查下一扇窗户了,半夏屏住呼吸躲在桌子底下,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和寂静里,不知道躲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见任何动静,才敢长长地出口气,瘫软在地板上。
这一口气和眼泪一起出来了。
赵博文用双手捂着脸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他把面孔埋在手掌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说:“这他妈操蛋的屌东西,绝对不能留着,留着后患无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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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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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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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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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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