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的时节,气温才刚刚回暖,杏花已经开了漫山遍野,环山而建的民宿和茶馆幽静雅致。她在那儿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一场雨。
细密的雨丝打在手背,清凉的温度叫她想到那天夜里谢睿握住她的那双手。
被风吹了半天的皮肤带着些寒气,掌心却是热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的满足感从心底蔓延。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会将万物诗篇都变成他的幻觉。
顾朝曦低低地笑了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发了条信息告诉谢睿自己即将完成拍摄返回s市。
她发信息的时候是下午三点,接到谢睿的电话是晚上六点。
彼时,她正行走在人群拥挤的出站口拖着行李从卡包里摸身份证。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她单手划开接听键耸着肩膀、歪了脑袋奋力夹住:“谢睿?”
他站在站台外,一眼就在翻涌的人潮中找到了她的身影。她没化妆,唇不点而红,披散的卷发中混杂几缕彩色的编发,就是狼狈也带着灵气。他上前几步,低声道:“回来了?”
“嗯。”顾朝曦终于在帆布包的内层摸到了身份证,此时正夹着手机艰难地将它往外掏。
谢睿看她跟着人群的队伍慢吞吞地往外走,继续问:“要我来接你吗?”
顾朝曦咬着下唇将身份证在闸口上刷了下,拖着行李闷头向前:“不用……”
“哦……”谢睿笑了下,缓声道,“可是怎么办?我已经来了。”
流动的空间仿佛暂停了一瞬。
顾朝曦歪着脑袋往包里塞身份证的动作顿住,下意识抬头扫视前方,耳下夹着的手机刹那间向下落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出现,及时拯救了即将掉落的手机。
顾朝曦呆愣在原地,顺着他袖口处露出的一小节手腕内侧凸起的骨头,抬眸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她眨了眨眼睛,心脏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隔了好半天才捏着身份证的边缘问:“你怎么知道我坐这班车?”
谢睿拿着手机在手里转了一圈放到她手里,勾唇道:“猜的。”
他说完这话,顺势倾身接过她身侧的行李牵着她往外走。顾朝曦呼吸一紧,目光不自觉落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
高铁站台的灯光很亮,使她能够清晰地看到他宽大的手掌怎样包裹住她的五指。
她忽然想起在南桑印着火光的民宿,他也曾这样低垂着眼眸随意淡笑着对她说“猜的”。
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她还在心底想着当真有缘,他已早早有了预料。
顾朝曦用了点力,扣住他的手背向下拉了拉,努力用一种尽可能平静地语调抬眼道:“谢睿,你是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喜欢我了?”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轻咳一声掩住嘴角的弧度低声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
怎么?突然?这么问?
徐徐燃烧的少女心忽地被扑灭,顾朝曦骤然停了脚步,咕噜噜的行李滑动声也同时停止。
她盯着他沉默片刻,指着自己的脸说:“什么意思?难道我这张脸不能让你一见钟情?”
谢睿感受到她掐在他手上的力道,低头对上她面无表情的小脸,好笑地抬手揉了揉她看着就十分好摸的蓬松头顶。
而后俯身对上她的视线认真道:“你能让人一见钟情,更能让人日久生情。”
玫瑰也好,野草也罢,总之这颗名为“顾朝曦”的种子真实地埋在了他心口,彻夜不眠地肆意生长。
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那双纯粹干净的眸子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也只看着她。
顾朝曦怔了下,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他温柔的沼泽,不可自拔。
接下来的几百米路她只晓得自己正被谢睿牵着往前走,却连基本的方向也分不大清了。
直到眼前明亮的光线骤然暗淡,耳边响起阵阵汽笛声时,她才猛然意识到他们这是到了地下车库。
顾朝曦捏了捏他的掌心,仰头提醒他:“谢睿,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没。”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车钥匙按了下,走到一辆黑车边上打开后备箱放好行李道,“我跟同事借了辆车。”
顾朝曦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走到副驾驶座边上:“借车做什么?地铁不香吗?”
现在这个时间点,按照s市的交通状况开车简直能把没脾气的人堵得有脾气,有脾气的人堵得没脾气。
谢睿替她开了车门,扬眉朝车内偏了下头笑道:“地铁禁餐食。”
车顶暖黄的小灯亮着,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见汽车中控台上还摆了两个白色的保温杯。上头仔细地贴了两张标签,标注杯子里面装着的是甜茶还是酥油茶。
“哇!”她飞快地钻进车里开了杯盖,浓郁的茶香随着蒸腾的热气跑出来,侵占了整个车厢。
“两杯都给我吗?”顾朝曦抬头,黑亮的眼珠子好像闪着光,像冬日森林里偶然寻到坚果的花栗鼠。
谢睿拿着刚从背包里掏出的一次性杯子,摸了摸鼻子:“好歹分我一口?”
顾朝曦抱着两个杯子左右为难,最后举起酥油茶杯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点儿问他:“这么多够吗?”
杯子里的茶水浅淡得几乎可以透过车顶灯看到杯底的颜色,他说一口,她还真就只给了一口。
谢睿眉头一跳,被她打败:“其实我还准备了其他的……”
他话才说了一半,手上的杯子忽然多了些重量。顾朝曦笑眯眯地给他倒了小半杯酥油茶,满怀期待地问道:“其他的什么?”
她这“鸟为食亡”的姿态实在太过可爱,他垂着眼眸借热茶的白雾挡住嘴角的笑意。右手指尖搭在中控台的按钮上稍一用力,开了盖子取出藏在里面的小巧饭盒道:“牛肉炒饭。”
银色的金属光泽闪亮登场,顾朝曦惊喜又激动:“我可以吃牛肉了?!”
“嗯。”谢睿点点头,拿出一副新买的便携餐具递给她,不太谦虚地谦虚道,“没有刚出锅的好吃,但应该也还不错。”
顾朝曦看他一眼:“你做的?”
谢睿轻挑眉头表示承认,她低头尝了一口。嫩滑爽口的牛肉粒、浓香四溢的酱汁轻易攻陷她的味蕾,她咽下嘴里的米粒,抬头道:“这个味道……跟多吉做的好像。”琇書網
谢睿拿着两个一次性杯子替她调着酥油茶的温度,说:“一个师傅教的,味道当然一样。”
顾朝曦有些惊讶:“你还学过做饭?”
“小时候在多吉家住过一段时间。”他说,“他阿爸就是我们的师傅。”
“谢睿,我发现你小时候还学了挺多东西的啊,骑马、唐卡、做饭……跟我那会儿上兴趣班差不多。”顾朝曦掰着手指头算。
谢睿笑了笑:“你小时候上什么兴趣班?”
“奥数、钢琴、书法……我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上奥数课的时候,我听不懂题目就坐在位置上发呆,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谢睿配合着问。
顾朝曦摇摇头,笑盈盈地说:“老师夸我上课认真!因为我发呆时正好对着黑板!”
她笑的时候,眉毛连着眼睛一起弯成一道月牙。他们呆在狭小的车厢内,好似回到了南桑的半山腰,席地而坐、谈天说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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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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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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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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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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