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利公寓。”顾朝曦说,“机场附近那个。”
“……机场?”谢睿眉尾轻挑,视线不自觉地划过她的身侧。他以为她是出了高铁站,放好了行李才来的医院,便自以为是地判断她的住所应当距离不远。
可机场和老城区像楚河汉界的两端,怎么都算不上近。
顾朝曦迎着他的目光,反应了两秒解释道:“我这次出去没带行李。”
晚风慢悠悠地吹动月光,寂静又尴尬的氛围飘荡在两人中间。
谢睿垂了眼眸打开手机没说话,片刻后抬眸问她:“我们到地铁站等一会儿,行吗?”
她没什么意见,点点头说:“行。”
s市凌晨四点的地铁站,站门被厚重的铁帘封闭着。
天空仍是暗色的,没有光。
此时距离第一班地铁运行还有一个小时。
顾朝曦转了一圈,目光落在站台侧边的大理石台上便有些抽不开。跳跃了一天的神经在安静的氛围里松懈下来,急切地需要一个休憩之地。
谢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抬手解了围巾铺在台子上,对顾朝曦说:“坐吧。”
昨夜下了雨,空气中全是湿冷的味道,光滑的大理石台上落了好些雨渍,干涸后凝固在上面,肉眼可见。
顾朝曦愣了下,说:“这台子脏。”
谢睿半垂着眼眸笑了笑,连带着眉尾一并微微上扬,随意道:“铺都铺了。”
冬日凌晨的空气依旧冷冽,顾朝曦低头看了眼黑白台子上的暗红色围巾,心底似有洪流涌过。围巾宽大厚实,她扯开叠起的边角,转头道:“那一起坐。”
怕他拒绝,顾朝曦故意打了个哈欠,捂着嘴说:“我困了,需要一个靠背。”
谢睿唇角轻佻,放下背包,抽出一本书来背对着她道:“靠吧。”
少年挺拔的背脊同她仅有一拳之隔,顾朝曦舔了舔唇,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脑袋搭上去。他身上的短棉服初触时冰冰凉凉,慢慢地却从里头透出份温热来。
她靠着靠着,不自觉闭上了眼睛。
谢睿屏了呼吸,掐着书页的指尖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动不动。女孩子的头发柔软、浓密,带着淡淡的香气,打个弯儿蹭在他空荡荡的颈间,叫他想到南桑粘人的小羊。
医书上的文墨开始跳舞,他好像回到了大一时的状态——书上的字明明每一个都认识,连在一起却成了乱码。
枯黄的树叶偶然飘下,时间从第一缕破晓的日光开始变成某种具象的存在。安静的街道上有人骑着小电驴开启一天的奔波,老城区的早餐铺开始升起白雾似的炊烟。
地铁站的卷帘门伴随着“哒”的一声响动,缓缓开放闸口。
顾朝曦歪了下脑袋,从浅眠中惊醒:“……地铁开了?”
“嗯。”谢睿睫毛轻动,收起医书塞进包里,起身道,“走吧,回去好好补个觉。”
顾朝曦“哦”了声,仍坐在台子上没动。她刚醒,整个人还有些懵懵的。背上暖烘烘的热意散去,叫人平白生出一丝不舍的情绪来。
谢睿单肩挂着背包,站在原地看她,浅淡的微光将他颀长的身姿勾勒成好看的剪影。
顾朝曦揉了揉眼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修长的指尖朝着台子上的围巾伸去,迅速转身,抢了围巾抱在怀中道:“围巾我来洗!”
他顿了顿,左边眉梢轻抬偏头看她一眼:“医院宿舍有洗衣机。”
“我家也有!”她快速接道。
谢睿收起指尖,虚虚搭在背包肩带上,斜立着小幅度地点了下头说:“那就……辛苦你了?”
他音色清朗,但也带着几分男人特有的低沉。勾着尾音向上挑的时候,格外撩人。她条件反射般站直了身子,不假思索道:“为人民服务!”
四目相对。
“……”谢睿轻咳一声,称赞道,“思想觉悟很高。”
经过长长的扶梯下到地铁口,顾朝曦站在安检处迫不及待地同他告别:“我自己进去就好啦,你回去吧。”
谢睿忍住笑意,沉吟道:“嗯……我一定要走回去,不能搭地铁回去吗?”
她眨眨眼睛静了几秒,一张脸突然涨得通红,但依旧故作镇定道:“当然可以!那一、一起走呗!”
藏在口袋里的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顾朝曦攥紧了手中的衣料,转身走向安检口,步子快得像要飞起来。
下一秒,地铁安检工作人员伸手拦住了她潇洒的步伐:“小姐,麻烦手张开,转一下身。”
谢睿看着她低头张开双臂,小企鹅似的踩着小碎步在安检台上转圈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们要搭乘的地铁各自开往s市的不同方向,谢睿慢腾腾地跟在她身后,看她蒙头冲上地铁,隔着一条黄线的距离挥手道:“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顾朝曦点点头,木着一张脸比了个“ok”的手势。
地铁门即将关闭的“滴滴”声响起,她就着门边的扶手转了个圈儿坐下。
车厢对面的黑色玻璃上倒映出她的面庞,顾朝曦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抱头用力挠乱了卷曲的长发。
出了地铁站,雾蓝色的天空似乎更亮了一些,呈现出一种令人动容的生机。
宽阔的街道上虽算不得拥挤,但也称得上是人来人往。
她靠在站台边,掏出手机给谢睿发了条信息:【我到家了】
手机震动,他很快回道:【好】
从老城区到机场,那么长时间的跨越,他没睡,只守在手机前等她这一句消息。
顾朝曦盯着屏幕上的这一个“好”字,只觉得她的青春在25岁某个冬日的凌晨开始倒流,重塑起一场兵荒马乱的少女心事。
马路上的喇叭开始喧嚣,她压着心跳问他:【你今天几点下班?】
绿色的聊天框上反复横跳了许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终于显出完整的消息来:【医院规定下班时间五点半,但一般不会那么早,最起码六点吧。】
过了一会儿,在这条长长的消息底下,又跳出来一行短字:【你要来吗?】xǐυmь.℃òm
顾朝曦捧着手机,很慢很慢地将早早输入的字眼发送:【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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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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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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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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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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