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借着感冒没好,怕传染给宋锦书的由头,放下礼物,和众人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年前连站票都抢不到的高铁,在这个合家欢聚的夜晚空空荡荡。
顾朝曦买了回慈城的票,在座位上看了一路的灯火,终于在天光乍亮前到了站。
凌晨三点的慈城,雾蒙蒙的,隐约透出些红色灯笼的轮廓来。月光还未散去,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水汽。
路上没有风,一切都很安静。
小城不大,她顺着柏油马路走了两个小时,见到了记忆中的青石台阶。
台阶的尽头掩在薄雾中,朦朦胧胧。
走到一半的拐角处,是熟悉的黑白老照片。顾朝曦放下捧了一路的鲜花,低声道:“顾大诗人,我来陪你过年了。”
照片上的人年轻、英俊、儒雅,带着浅浅的微笑。
她每每梦见他,都会回到小时候。他牵着她的手去上学,叮嘱她不许调皮;中午偷偷叫她到办公室,吃一个削好了皮的苹果;晚上躺在床上,给她念一首新写的诗。
日子那么平凡,他却总能发现闪光的地方。
路边偶然冒出来的一丛狗尾巴草,学校操场后地里长出来的土豆,霸占了整面灰墙的爬山虎……
他站在原地,便胜过了她的千万里路。
“这些年没来看你,你别怪我。”她蹲在地上,轻轻擦拭墓碑上的尘土。他刚走的那几年,她成长得一点也不好。
她住在一个年轻的身体里,灵魂却在渐渐老去。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她的青春干涸得像一汪死水。
梭罗说:“大多数人都生活在平静的绝望中。”
她在川流不息的日子里归入人潮。
这样面目全非的女儿,她不想叫他看到。
18岁那年,她一个人去了一趟金沙。在那里做了一个蓝色的梦,安纳西的湖水填补了她的灵魂……
她开始行走,她看过了烂漫山花、看过了山川河流、看过了沙漠胡杨,直到生命重新年轻,才敢出现在他面前。
黎明的曙光和雾气交融,顾朝曦笑了下,絮絮叨叨地同他说起自己的旅程。
远处,有人点了一串鞭炮。在噼里啪啦的声音中,她最后说:“这个冬天,我去了一个世界尽头的村落,遇见了一个……”
顾朝曦停顿了片刻,眯着眼睛歪了歪头笑:“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去形容他。但是爸,我想我好像有点喜欢他。”琇書網
从山上下去,这座临水小镇已经在朝阳中活了过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她买了些水果和礼物,踏上一幢上了年纪的楼房。老旧的扶手已经锈迹斑斑,灰白的墙上贴着各式各样的小广告。
这儿多住着老人,此时天虽刚亮。但已有晚辈前来拜年,狭小的楼道便显得更加拥挤。
顾朝曦走到三楼时,邻家的房门开着,里头传来阵阵朗朗的笑声。
她放下东西,腾出一只手来敲门。过了片刻,屋子里才有人问:“谁啊?”
“奶奶,我是朝曦。”她大着嗓门喊。
门“咔哒”一声迅速开了,慈眉善目的老人惊喜地看着她:“小曦?你怎么回来了?”
顾朝曦把水果和礼物往里头一塞,笑着拉住老人的手:“想你了呀!”
“呀!小曦回来了?”
她一转头,对着听见动静从房里出来的爷爷撒娇:“是呀!爷爷我好想你呀!”
老人乐得不行,急匆匆地从柜子里拿出一双拖鞋来:“来来来,穿这个。你奶奶新纳的鞋子,暖和着呢!”
顾朝曦接过拖鞋换上,大小正好:“大伯呢?”
“他们昨晚刚来过,今天去你大伯母家了。”奶奶一边说,一边拿了一堆小孩儿吃的零食放到她手里。
她陪老人在沙发上聊了会儿天,奶奶不经意间问起李女士的现状,她笑着回道:“除了有个不省心的女儿,其他都挺好的。”
奶奶反驳:“怎么不省心了?我瞧着哪哪都好!”
中午,老人张罗着做了一桌子菜。顾朝曦吃得肚子滚圆,一夜未眠的倦意爬上眉梢,奶奶拉着她走到客厅旁的房间。
门一开,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里头的摆设一点没动,墙上还贴着她当年最爱的百变小樱贴纸。
奶奶拍了拍床上的被子道:“这房间一直给你空着,没别人睡过。被子我前几天刚晒过,软乎着呢!床单和被套都是一个月洗一次,小曦你放心睡。”
顾朝曦鼻子一酸,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在慈城住了几天,期间大伯和大伯母又带着自家儿子儿媳和刚上幼儿园的小朋友来了一趟家里。
圆滚滚、胖乎乎的小肉团子话还说不利索,吃个东西口水流得到处都是,但不妨碍人人都喜欢他。
大伯母看她逗小孩儿,笑着说:“曦曦也不小了吧,可以早点结婚生一个了!”
堂哥“啧”一声道:“妈,结婚这事儿哪能按着年纪来算,曦曦碰着喜欢的人,自然会结婚的呀!”
他说着,朝堂嫂抛了个媚眼:“比如我和婷婷,就是因为相爱走到了一起。是吧?老婆。”
堂嫂翻着白眼把他的脸转回去,一屋子人笑成一团。
顾朝曦趁机悄悄往大伯母包里塞了张银行卡,她无法常年陪在老人身边,只能用这种最俗气的方式尽一点自己的孝心。
离开慈城那天,天上下了点小雨。她撑着一把蓝色格子纹样的大伞,动身前往动车站。
她来的时候身无一物,走的时候被装了满满一个行李箱的地方特产。
几天前还空空荡荡的车站,此时满是回城务工的人。大包小包堆了满地,滴落的雨水在地上蔓延。
顾朝曦不好意思弄湿身边人的包裹,翻开背包想找个袋子将伞装起来,却看到背包的角落里藏着一个厚厚的红包。
临到站前,宋竟择闲着无聊给她打了个电话。听闻她刚从慈城回来,大发慈悲地要来接她。
顾朝曦勾了勾唇角,没有揭穿他馋她奶奶做的芝麻糕的事实,买了杯热乎乎的咖啡,在拥挤的人群中等他。
“借过!借过!”有人举着把伞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粗硬的伞骨划过她的眉梢,有些微疼。
顾朝曦抬手摸了下,有淡淡的血痕落在指尖。
她想拿手机照一下伤口,宋竟择正巧打来电话:“顾朝曦!地下停车口堵住了!你到外面来!我在d区这边的路口等你!”
他应该是开了免提对着手机直接吼出来的,雨刮器的“吱吱”声和乱七八糟的汽笛声响成一片,让人莫名焦躁。
她顾不得照相,扔了咖啡,拖着行李往d区奔去。
路口车辆混杂,顾朝曦顶着细密的雨线寻找宋竟择的车。
“嘟嘟!”
斜方45度角的树荫下,宋竟择开了车窗对她喊:“顾朝曦!这里!”
她拎起行李箱,踩着满地雨水大喇喇往车上冲去。
车里开了空调,她拍了拍身上的水珠,坐在后座上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宋竟择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扯了两张纸巾盖上去用力揉搓了两下,骂道:“下雨天你不知道打伞吗?”
顾朝曦吸了吸鼻子,不甚在意地说:“就这么点路,打什么伞!”
宋竟择懒得理她,把纸巾盒往后头一丢,发动了汽车。
车内光线昏暗,他开了十分钟的路程,才用余光瞟到后视镜里顾朝曦眉尾的伤口。
细细长长的几道擦伤在隔着车窗闪过的暖黄灯光下分外明显,他咽下嘴里的芝麻糕,皱眉问道:“顾朝曦!你这脸怎么回事!”
“啊?”她茫然抬眼,牵动眉尾的伤口。
突然的刺痛叫她低低地“嘶”了一声,后知后觉道:“刚在车站被人伞骨刮了一下,很明显吗?”
宋竟择看了眼导航,调转车头向最近的医院开去:“丑得辣眼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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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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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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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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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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