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或许是经历了前两天的冰湖之行,她的体力和耐力有了质的飞跃,这一路崎岖走得倒也不算过分吃力。
台阶的尽头,道路两边围满了五彩的经幡。风吹一遍,经幡上的祈福便被吟诵一遍。
四方经幡的最终归属是神瀑边上的崖壁,崖上水流微弱,正中间攀附着一串串壮观的冰溜子。
它们从上而下地挂下来,依然保持着水流的形态,时间在这里仿佛被冻结。
崖壁的缝隙里,有枯黄的野草执着而顽强地生长着。谢睿看了眼她的镜头,说:“这半边崖壁到了春天,会重新铺满绿色的植被,和解冻的瀑布一起。”
顾朝曦眯着眼睛,笑了下:“那一定很美。”
和这世上所有带着裂缝固执地迎向幸福的生命一样,美好。
穿过神瀑往色农方向下山的路要相对陡峭一些,不少道路窄得只够一个人贴着石壁横向通过,顾朝曦收了相机,绑了个小型摄像机在手上。
山脚处,几个藏民牵着骡子招揽代步生意。她好奇多看了两眼,机灵的藏族小哥立马走上来问道:“美女,骑骡子吗?200一趟,不贵。”
谢睿回他:“从这儿到市集步行也才二十几分钟,你这200一趟,还不贵?”
小哥挠挠头,朝他挤眼:“呀!小哥哥攻略做得挺足啊。那这样,100!行不?”
谢睿没答话,偏头扬眉用眼神询问顾朝曦:想骑吗?
顾朝曦看着他,极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谢睿嘴角轻挑,转头朝那小哥勾起一个温和的弧度:“50……”
小哥一拍大腿,眉毛眼睛全皱在了一起,开始表演:“不是,哥!你这也太狠了!这真不行!我这骡子也得花钱养着不是……”
“我还没说完呢。”谢睿拍了拍小哥的肩膀,面上的笑容更加温和。
小哥停下表演,大大的眼里是满满的期待。
据说一些大城市里来的客人流行给小费,50一人,要是再加点小费,也不是不行。
他屏了呼吸,只见谢睿伸出两根手指,左右晃了晃,温声吐出后半句话:“两匹。”
“……”小哥倒吸一口气,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个时间游客不多,本地人根本不会来图这骑骡子的新鲜感。谢睿瞅准了这一点,直接砍了个底价:“不行,我们就找别人了哦。”
他语气轻轻飘飘,尾字的“哦”甚至还微微上扬了一下。小哥咬着牙,确定他不会更改价码后,艰难点头道:“行!50就50!”
他特意牵了两匹灰黑色的骡子出来,上头还贴心地垫了层粉色碎花小毡子。风一吹,黑色的骡子毛和粉色的小毛毡齐齐迎风飘扬,别提有多招摇了。
顾朝曦坐在上面,看着身侧的谢睿抿唇偷笑。
骡子腿短,他腿长。这一搭配,怎么瞧怎么怪。偏偏这人混不在意,挺直了身姿坐在上头的模样,仿佛底下是驰骋草原的骏马。
“姑娘,我跟你说……”小哥悄悄瞄了谢睿一眼,凑过来低声道,“找男朋友,还是得找大方的!”
谢睿五官深邃,但相比传统的藏人又显得清秀。加上他一口流利的汉语,这人会将他们认作一起来旅游的小情侣倒也不稀奇。
顾朝曦放下悄悄抬高的手腕,应声道:“你说得有道理。”
小哥面上一喜,还欲再说,就听顾朝曦降低了声调,俯身正色道:“但我看脸。”
“……”他神情麻木朝天轻哼一声,牵着缰绳只求赶紧将这对“贪财好色”之徒送到走人。
临近过年,色农集市里聚集了各种各样的小商铺,有卖酸奶渣、青稞、糌粑、牛肉干、山货水果的,也有卖铜制品、编织用品和一些手工艺品的。
顾朝曦下了骡子,买了不少零食一路走一路吃,街道正中心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音乐声、喝彩声从里面传出来,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她叼着块酥油粑粑踮起脚尖,看见戴着巨大面具的人群在中间舞蹈:“这是什么?”
“藏戏。”周围人群拥挤,谢睿伸出一边手臂为她开辟出10厘米的独立空间,另一只手点了点正在舞蹈的演员说,“这个戴红色面具的是国王,代表威严;绿色面具的是王妃,代表柔顺。”
顾朝曦看得津津有味:“这是你们的传统艺术吗?和京剧一样?”
“是。”身后有人撞了一下,他绷紧了身上的筋肉没有叫她察觉,“最早的藏戏以雪山江河、草原大地作背景,观众席地而坐,艺人们的唱腔、舞蹈可以随意发挥,有时演个几天几夜也不停,比天上的鸟儿还要随心所欲。”
顾朝曦听着听着,忽然想起很早以前一个昏黄的午后,讲课的老师在台上神色激动地和他们介绍一部电影——那是一部很小众很小众的电影,讲述了一个男人变卖自己所有财产买了一艘船来到尼罗河畔,顺流而下孤独表演的故事。xiumb.com
他在人间游历数十年,终于完成了自己对生活的全部理想。他无所谓成败,无所谓观众,他因无所求,所以无所欲。
“那不一样,藏戏有所求。”她不知什么时候说出了心里的故事,谢睿笑了下,低眉道,“藏戏一开始就是唐东杰布为了在雅鲁藏布江上修桥用歌舞说唱的形式劝人行善积德而诞生的。每一出藏戏就是一根索条、一块桥梁,一个被咆哮的江水卷入其中的生命。”
他说话时声音很轻,落在她耳里却有千斤重。
进村时那段艰难的山路又在她眼前铺陈开来,酥油茶的香气、耗牛奶的醇厚、风马旗的飘动、饶山诵经的虔诚,他们对“吉祥”的执念全部涌进她的大脑。
她第一次用一种亲近的眼光正视这片雪域高原,这个辽阔洒脱的民族。他们被这个世界授予最艰难的生存环境,却同时拥有着世界上最平静乐观的心态。
藏戏演到了最高潮的地方,周围的人群发出快乐的欢呼。
顾朝曦仰头看向谢睿。
天色清朗,少年笑得纯粹,干净柔和的眸光像一片湖水,叫她心底的小石子直直落入其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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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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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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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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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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