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吉妈妈做了藏式包子,和一般的包子不一样。它是淡黄色的元宝形状,看起来像个开了口的饺子。里面是小块的耗牛肉,很香也很瓷实。
桌上摆着一大罐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自制老酸奶和一大盆米饭。
桑吉抱着个空碗挖了一大勺米饭和一大勺酸奶,拌在一起低头吃得欢快。
顾朝曦第一次见这样的吃法,睁大了眼睛悄声问谢睿:“这样,好吃吗?”
这人自然而然地就着桑吉挖进他碗里的米饭和酸奶搅拌,动作不快不慢,和对面吃得狼吞虎咽的桑吉形成鲜明对照,看起来更具有客观意见的参考价值。
谢睿对上她的眼睛,看了看手下的酸奶拌饭,思忖道:“还行。”
桑吉“啧”了声,把酸奶和米饭推到顾朝曦面前:“问什么,尝尝不就知道了?”
她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小筷子沾了酸奶的米饭盯着看了半天。晶莹饱满的米粒和浓稠丝滑的酸奶,怎么看都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东西。
这,能好吃?
顾朝曦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把米粒送进嘴里。
浓郁绵密的酸奶味道很厚重,弹性十足的米粒像夹杂在其中的没有味道的果粒。一开始入口觉得很奇怪,吃着吃着又觉得莫名和谐。
谢睿看着她一张小脸从紧皱到放松,像即将赴死的壮士忽然发现对方子弹打偏了的惊喜,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怎么样?好吃吗?”
顾朝曦用力点头,一双圆眼睛亮亮的,仿佛闪着光:“还行!”
谢睿扬了下眉,自然拿起桌上属于她的那只木碗问:“那要再来点吗?”
顾朝曦看着他的动作,弯了下眼角回答:“好!”
她忘了德吉的嘱咐,不知不觉又吃下了一小碗米饭。
桑吉妈妈塞了个包子给她,一张慈祥而温和的脸带着笑意用藏语说了些什么。
顾朝曦听不懂,抬起手肘戳了戳谢睿:“桑妈妈说什么?”
“她说……”谢睿单手抵在腿上,朝着她的方向压了下身子,“想不到你这么瘦,居然这么能吃。”
印经幡的桌子原本就不大,一群人围成一圈吃饭便显得更小了。
谢睿倾身时,隔在他们之间的阳光被藏进他的眼里,残留的温度却留在阴影里发酵。
顾朝曦抓着筷子的指节突起,脑子里词汇量枯竭到只够蹦出一句:“你瞎讲!”
她只吃了两个包子加一小碗酸奶拌饭,怎么算得上能吃呢?
“嗯?被你看出来了?”谢睿微微直起身,勾着眼睛笑,“桑吉阿妈说你太瘦了,叫你多吃点,别客气。”
顾朝曦瞪了他一眼,扭头对桑吉妈妈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阿姨您做的包子太好吃了!我肯定要吃很多的!”
她说完,用手肘撞了下谢睿的胳膊道:“翻译。”
“嘶……下手这么狠?”谢睿垂下眼眸笑着揉了揉胳膊,用藏语把顾朝曦的话重复了一遍,哄得桑吉妈妈又往顾朝曦手里塞了一个包子。
此时正是晌午,他坐在阳光里撑着头,眉眼斜斜地看向她,睫毛的阴影打下来,是一种放松又舒服的姿态。
顾朝曦用力咬了口包子,含糊不清地说:“我吃的多,力气自然大。”
桑吉捧着碗悄无声息地哽了下,继续埋头吃他的酸奶拌饭。
桑吉爸爸是个文静的性子,慢吞吞吃完了饭,便走到屋子大厅去画唐卡。www.xiumb.com
大厅的地上摆满了各种色泽浓郁的颜料。有的装在碗里,有的放在研磨钵里。林林总总,琳琅满目。
顾朝曦把包子往嘴里一塞,也拿着相机跟过去。
唐卡是藏族文化中一种独具特色的绘画艺术形式,通常以明亮浓郁的色彩勾画出神圣的佛像。
整个画面恢宏大气,又精细到经得住无限的放大和细看。
每一位唐卡画师作画时都需要极其的静心与细心,这一过程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场修行。
桑吉爸爸新开了一幅画稿,画布很大,直接挂在墙上。底稿已经打了一半,一个浑身缠满彩带的菩萨端坐在莲花台上,俯瞰众生。
她站在一旁,静静地看了许久。趁着桑吉爸爸停笔的空隙,小声问道:“叔叔,您画完这一整幅画要多久?”
桑吉爸爸抬眼看了下院子里的桃树,缓缓道:“等窗外的桃花开上三回,就画好了。”
顾朝曦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积雪还趴在枝头。但就着这话,不知道怎么的叫人轻易便想到了枯木生春,粉意满园的样子。
而后便是花落、雪落、花开、雪化……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画便在这样静默而平淡的日子里一笔一划地成了。
“小姑娘。”桑吉爸爸收了视线,笑着问她,“你要不要也来试着画画看?”
顾朝曦愣了下,回道:“我不会画画。”
她爱摄影,但鲜少动笔,上一次认认真真画一张画还是小学美术考试的时候。
桑吉爸爸却已经俯身从案桌里找了块画布出来装在架子上说:“不会没事儿,叫谢睿那小子教你。”
“谢睿?”顾朝曦有些惊讶。
“是啊,这小子小时候跟过我一段时间,说起来也算我半个徒弟吧。”桑吉爸爸又挑了根称手的画笔出来,递给顾朝曦。
“怎么是半个?我以为是一整个儿呢。”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还没来得及回头,手里的画笔便被人拿了去。
宽大的藏袍划过她的指腹,微微粗粝的质感和他的指尖十分相似。
桑吉爸爸低“嗤”了声,道:“就学了点皮毛,能算你半个就不错了。”
“行,我是半个徒弟,你是整个师傅。”谢睿转着笔笑了下,搬了把椅子放到顾朝曦身后,“想画什么?”
她环顾四周,挑了个最简单的图样:“莲花吧。”
谢睿眼神微动:“你确定?”
“嗯……”顾朝曦被他瞧得虚了下,再次看了眼四周各色繁复的图案问,“莲花……很难画吗?”
她怎么看都觉得这好像是最简单的了啊!
“不难。”谢睿噙着淡笑摇了下头,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她旁边,一条腿搁在画架边上,侧着身子打底稿。薄唇轻抿,眼神专注,鼻梁和下颌线条分明。
他动作很快,三两下便画出了莲花的雏形,果真是不难。
接着,他从满地颜料里找到白色的那一碗,连同画笔一块儿交到顾朝曦手里说:“上色吧。”
顾朝曦伸手接笔,轻快道:“好。”
谢睿握着画笔的末端,用了点劲儿,对着顾朝曦的眼睛补充道:“上25遍。”
“……”顾朝曦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谢睿屈起食指敲了下颜料碗,解释道:“白色是最难呈现的颜色,为了让唐卡有最好的效果,画师一般都得上25遍色。”
顾朝曦:“……”
她接了笔,整个下午都沉浸在“数数”中,等她终于将25遍颜色仔仔细细地上完,再为荷花添上枝叶,屋外的阳光已经变成了暖橘色。
谢睿坐在她身边靠着椅背假寐,浓密的睫毛垂下来,直直地连成一片,叫人妒忌。
顾朝曦屏了呼吸,悄悄抬起手想要扯下一根来。
尼玛突然从房厅门口跳出来叫她:“顾姐姐,我阿妈叫我来喊你吃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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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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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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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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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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