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景色像被装在了一个慢镜头里,木炭还在烧,雪还在落。她裹着温暖的毛毯,好像不经意间便实现了童年的愿望。
不知过了多久。
“叮铃铃——”
有牛羊苏醒了过来,缓缓走在空旷的雪地里。顾朝曦看见一个人影从光影深处走来,他们之间的距离明明远得什么都看不清,但直觉告诉她,那就是谢睿。
热茶雾气蒸腾,染上透明玻璃窗。她抬手擦玻璃,擦着擦着,便对上了一张干净纯粹的眸子。
他今天穿了件藏蓝色的袍子,戴一顶传统牛皮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来自山林大地的洒脱劲儿。站在民宿前抬头浅笑时,让人想到日出时分的雪松。m.xiumb.com
手机铃响,顾朝曦接起电话,听见他说:“下来,带你去吃饭。”
她应了声“好”,拉上窗帘,丢掉毛毯,穿上外衣,飞跑下楼。
推开民宿的大门出去,清晨冷冽的空气迫不及待地往她身上钻,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还未开口,就听一旁传来一声“哟,小姑娘。又见面了啊!”
顾朝曦侧身望去,好嘛,是那天那个说她要微信方式太过俗套的大叔。
这人大白天的,拎着个酒瓶靠在火堆旁。探究的眼神从她身上划到谢睿身上,再对上她的眼睛。浓密的眉头一挑,神情里全是“小姑娘,有点东西啊!”的意味。
顾朝曦迎着他的目光朝谢睿又挪了一步,朗声道:“早啊,大叔。吃早饭了吗?”
男人笑了下,应道:“吃了,民宿的早饭。香着呢!”
“那我们也去吃早饭了,回见。”顾朝曦嘻嘻哈哈地拉着谢睿往外走。
此时天还未大亮,天地间还笼着一层瓷蓝。远处的雪山却是白色,走在道路中间的人像被雪山拥在了怀中。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根雪茄,就着炭盆里的火光点上,近乎叹喂般地呢喃道:“啧,两个人一起吃早饭啊……更香!”
谢睿带她去的地方依旧是昨天女人院子里的铺面。
进了上雨崩,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迎面遇上几个背着厚厚经书的女人。顾朝曦好奇地看了两眼,谢睿注意到她的视线,低头向她解释道:“那是绕山诵经的人。”
“绕山诵经?”
“嗯,我们信仰山神。传闻绕山而行,可以洗去身上的罪孽,在轮回中免入无间地狱。雨崩,在藏语里就是经书的意思。”
顾朝曦又看向那些女人,她们嘴里吟诵着她听不懂的语言,面色宁静甚至带着满足的微笑,慢慢向前走去。
雪山群连绵庞大。饶山诵经,可以说是一场虔诚而漫长的修行。
她想要上前询问自己能否给她们拍张相片,却又怕打扰了这份安宁。最终,只站在原地静静地目送她们远去。
打破寂静的是她肚子的一阵咕噜响。
声音不大,但格外清晰。
几秒的空白后,谢睿向前踱了一步,不紧不慢地回头看她,“走吧,德吉做了炸土豆条和甜茶等你。”
顾朝曦摸摸肚子,问:“炸土豆条?和薯条一样吗?”
谢睿摇头:“不一样,比薯条厚实。刚出锅的时候,很酥脆。”
她咽了下口水,两条腿忽然迈得像风火轮:“那我们走快点吧!”
进了小院,顾朝曦闻到一股浓郁的焦香。在厨房忙碌的女人看见她,高兴地打了个招呼。原本蹲在墙角抓着头发写作业的小男孩也趁机跳下凳子,跑向她:“姐姐!”
顾朝曦被人扑了个满怀,向后退了几步撞到谢睿。他伸手撑了下她的背部,很快松开。走上前去揉了揉男孩的脑袋,又弯腰用食指刮了下他的鼻子道:“有了姐姐,就忘了哥哥?”
小男孩立马人精似的抱住谢睿,甜甜地叫着“哥哥”。
女人炸好了一锅土豆条,端着碗筷从厨房出来,温柔地叮嘱小男孩赶紧回去写作业。
男孩儿黑漆漆的大眼睛顿时垮了下来,慢腾腾地走回桌子上写作业。
女人招呼着他们坐下,把土豆条放在顾朝曦面前,再放下一小碟辣椒酱。看见顾朝曦悄悄拿眼睛张望小男孩的背影,笑道:“这孩子就是皮,不好好学习。”
她汉语一般,这句话倒是流利。顾朝曦怀疑可能是在学校老师那儿听多了,学来的。于是宽慰她说:“小孩子这个年纪都皮。”
“皮就算了,成绩也不行。”女人看看谢睿,语气里透着无限羡慕,“不像阿睿,大学生,厉害。”
顾朝曦有些惊讶,雨崩修路、通电,都是近几年的事情。十几年前的雨崩,别说教育,就连生活都相当不便……
谢睿敲了敲桌面,提醒女人:“德吉,甜茶还在煮。”
“啊!”女人叫了一声,回头跑进厨房。
屋檐外,雪花还在零星地往下掉。谢睿把冒着热气的土豆条往顾朝曦面前推了推:“尝尝吧,德吉做的炸土豆条是村里最好的。”
顾朝曦咬了一小口土豆条,托着下巴叫他的名字:“谢睿……”
“嗯?”
她盯着他的眉眼,觉得如果是谢睿的话,好像怎样都不算稀奇:“你当向导算是勤工俭学吗?”
谢睿抬眸:“算。”
她“哦”了一声,想了半天道:“那……要不还是不要半价了吧。”
“不用。”谢睿被她逗笑,“我有奖学金。”
顾朝曦眼睛亮了一下,原本松松散散的背脊也挺了起来:“很多吗?”
谢睿点头:“还行。”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德吉已经端着煮好的甜茶走了出来:“你们,今天,去哪玩?”
谢睿:“去桑吉家印经幡、画唐卡。”
德吉继续说:“午饭,来我家吃?”
“不了,昨晚和桑吉说好,在他家吃。”
德吉锲而不舍:“晚饭呢?”
谢睿失笑:“德吉,你这是一定要请我们吃饭?”
德吉也笑了:“我做饭,挺好吃的。”
“行,晚饭来你这儿。”
德吉转头嘱咐顾朝曦:“中午,少吃点。”
她反应了片刻,笑着答应道:“好。”
随着天色渐渐变亮,铺子里的客人也慢慢多了起来。顾朝曦趁机拍了些藏民吃饭、聊天的镜头,很平常,但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惬意。
期间,有不知名的小鸟从山林间窜出来,叽叽喳喳地叫两声,又很快飞走。
她捧着甜茶忽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小镇,每天清晨也有鸟叫,有炊烟,有人牵着她的手走在一段匆匆忙忙的路上。
只是这路走着走着,便只剩了她一人。
杯子被敲响,谢睿单手转着根筷子对她说:“雪停了。”
顾朝曦错愣了一秒,偏头看到云层后有光透过缝隙钻出来。
“今天也许能看到日照金山。”他将筷子倒转,轻敲在桌面上,一双墨色的眼睛直直看着她,“要跟我一起等等看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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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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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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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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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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