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狂风将她头顶的帽子吹下,蓝色的毛绒围巾拱起她一头黑色的长发。几缕发丝被风雪吹散,露出一对发红的耳朵。
围巾的一角被吹起,顺着风向慢慢离开她的脖颈。她抬手将围巾拉住,右脚晃动,踢上马肚。
身下的白马忽然嘶叫起来,前蹄翻腾,一下跃了出去。
马身扭动,激动地想将她甩下去。
突发的状况惊得顾朝曦猛然抓紧了缰绳,风刮过脸颊,胃被顶得难受。
她死死咬着牙,背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白雪!”少年反应极快地追了上来,扯过风中的围巾,冲顾朝曦喊,“坐稳了!抓着缰绳往后拉停!”
顾朝曦浑身紧绷,听着他的指挥用力拉住了缰绳。
白马甩着脑袋想要挣脱桎梏,隔着厚厚的手套,她依然清晰地感受到了皮绳摩擦过掌心带来的痛感。
跳跑的马儿让她觉得自己的内脏好像在身体里打架,左脚突然脱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那一刻她甚至已经听到了马蹄踩在身上时发出的骨裂声。
闭眼的瞬间,一个火热的身躯罩了上来。天空和积雪翻滚交错,她听见少年的心跳——
“咚咚!咚咚!”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短短几秒。后背贴着大地的踏实感,真实得叫她几乎落下劫后余生的眼泪。
少年撑起上身,翻跃而起。稀疏的雪块从他身上滑落,一只手落在她面前:“没事吧?”
顾朝曦深吸了口气,搭着他的手站起来:“没事。”
少年的掌心炙热,清晰的纹理略有些粗糙却十分有力。他只握了一下便松开,那份触感偏带着温度残留在她的指尖。
她拍了拍身上的雪,心有余悸地问道:“它怎么突然就……”
少年从藏袍里扯出围巾递给她:“白雪年纪轻、胆子小,容易受惊,一会儿你骑我这匹。”
剧烈的心跳还未彻底平复,顾朝曦点头接过围巾层层绕紧扎好,低声道:“谢谢。”
小白马从不远处跑了回来,大概是知道自己刚刚差点伤了人,它低垂着脑袋凑到少年身边轻轻磨蹭、撒娇。
他用力揉了揉它的鬃毛,叹了口气道:“你这小家伙,快跟姐姐道歉。”
小白马转过头来,湿漉漉的眼睛眨巴眨巴。
“白雪。”她记得他是这样叫它的。
顾朝曦一只手掐着围巾,另一只手试探性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轻道:“对不起,是姐姐吓到你了。”
它慢慢向前踱了一步,收起后腿蹲了下来。
少年微微挑眉:“它在邀请你。”
睫毛轻颤,顾朝曦顿了顿,抬脚上马。
翻过农场,通往雨崩的路变得越发难走。幸运的是,雪势终于缓了下来。
随着海拔的升高,视野渐渐开阔。远处庞大的雪山群连绵起伏,天空湛蓝,云落了下来。
一小时后,顾朝曦站在民宿门口的火篝旁翻着手掌道:“哎,刚都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了?”
她搓了搓双手,捏着耳垂道:“我叫顾朝曦。朝阳的朝,晨曦的曦。”
“顾朝曦……”少年低低地将她的名字念了一遍,抬起眼眸认真答道:“谢睿,我叫谢睿。”
顾朝曦有些惊异:“汉名?”
他“嗯”了一声,翻身上马,背脊笔挺:“我阿爸是汉人。”
不知道为什么,顾朝曦从他的话里听出几分隐藏的情绪来。像深埋在雪地之下的草芽和掩在乌云之后的红霞,有种隐蔽而浓烈的意味。
思忖间,马头调转,少年骑着马打算离开。顾朝曦回过神来,快步上前抓住他藏袍的下摆:“多少钱?”
“什么?”少年没有反应过来,清亮的眼眸中透出一丝疑惑。
“送我过来的报酬。”顾朝曦举起手机,晃了晃,“微信转你?”
他反应了两秒,笑着矮下身来,漆黑的眼眸中印出她的脸庞:“有现金吗?”
顾朝曦顿了下:“没有。”
在如今这个电子支付的年代,很少有人会带着现金出门了。
他的视线扫过民宿大门,依然在笑:“那就下次见面的时候,再给我吧。”
下次?什么下次?
在顾朝曦怔愣的间隙,他抬手挥了下缰绳。
霎那间,风雪、天空、马群和少年的背影融成一幅画。
顾朝曦跳起来喊:“谢睿!谢谢你啊!”
少年背身挥了挥手,暗红色的身影渐渐被白色吞没。
坐在火篝边上烤火的大叔看着顾朝曦欲言又止,终又忍不住仰头道:“姑娘,你这要微信的方式啊……生硬了点。”
拖着行李走进房间,顾朝曦第一时间打开了空调。而后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套衣服,走进洗手间更换。
目光触及小腿处的藏红色围巾时,少年的身形自动浮现在脑海中。
阳光、纯粹、自然,带着仿佛来自另一种世界的清新在一片白雪茫茫中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洗了个热水澡出去,室内温度已经舒服得叫人想要扑进被窝,睡上一觉。
顾朝曦给拖车公司打了个电话,拎着洗好的围巾放在烘干盒里。
雨崩有上下之分,她住在下雨崩新开的一家民宿里。民宿房间不算大,但有一面四四方方的大窗,可以接收冬日的暖阳和窗外如梦如幻的景致。
此时,漫天的大雪已经停了下来。临近夜晚的天空仿佛蒙了层雾似的,和莹白的地面分割开来,中间是水墨画色调的雪松和大山。彩色的经幡随风晃动,几头耗牛慢吞吞地走着,为这冷淡的画卷增添了一抹生气。
心底蠢蠢欲动,顾朝曦绕过小沙发走到床边拿了个相机,装上稳定器出门。
路过民宿前台时,她顿住脚步,拐了个弯同前台小姐姐换了点儿现金。
走出大门,入目皆是雪色。
顾朝曦举着相机,将这一切美好收藏。
民宿边上有一家小小的咖啡店,木质的小房子,开了个大大的窗口,里面只有一个十六七岁的藏族女孩儿。头发梳成两个小辫儿,没什么装饰,也很漂亮。
她搓了搓冻得有些麻木的十指,走过去指着招牌道:“你好,一杯热拿铁。”
“没有拿铁。”女孩儿解释说,“老板到上雨崩找朋友喝酒去了,我不会做咖啡。柚子茶喝吗?暖暖甜甜的,我泡得很好。”
顾朝曦想到了肯德基的蜂蜜柚子茶,很久以前是她最钟爱的饮品。女孩儿还看着她,她无意识地敲了敲吧台的桌面,笑着应道:“行。”
女孩儿转身从架子上挑了个透明玻璃杯,开始泡茶:“来旅游?”Χiυmъ.cοΜ
热水从藤编的水壶中倾泻而下,先奔腾出来的是滚滚热气。少女轻轻搅动勺子,偶尔发出一点“叮叮”声。
顾朝曦闻到柚子的清香:“嗯。”
“那你运气不好呀,今天正好下了大雪,进山的路难走得很。”女孩把泡好的柚子茶递给她,“尝尝。”
顾朝曦捧着玻璃杯笑了笑:“没,我运气挺好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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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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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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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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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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