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稀听见机甲斩彗星启动的声音,于是彻底安心,之后的记忆就没有了。
哗哗……不知过了多久,细细的温水突然淋上他的身体。
已经快没意识了的姜见明本能地打了个寒噤,醒来了。他的视野模糊了一下才慢慢清晰,先看到了白亮宽敞的浴室。
“……殿下。”
浴室内十分温暖,姜见明在加西亚臂弯里仰头……加西亚的衣服和长发都湿着,水蒸气使他冷峻的面容变得柔和了。
皇子面无表情,一只手将他摁在怀里,动作好像捏着个从冬眠中惊醒的小动物;另一只手则举着花洒,从他心口往四肢浇。
“我好多了,谢谢您。等等,别……”姜见明沙哑说了一句,撑起酸软的身体,想从皇子怀里坐直起来,“别洗我了,您等一下。”
他恍惚地抬起头看了看四周,“这是哪里,您不是说带我回宿舍吗?”
加西亚没理会,继续用温水洗他。姜见明推开花洒,不敢相信地盯着加西亚:“这是白翡翠宫?您把我带到……”
加西亚停了水,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是,这里是故皇太子的房间,现在归我。看来你对这里很熟悉,只看浴室也一眼就认得。”
他先用毛巾把姜见明擦干,擦完又换了一条干燥的毛巾把人裹进去,抱着走出了浴室。
中途,皇子殿下无情地抬腿跨过了被扔在地板上躺尸的男人,最后把姜见明塞进了床上被子里。
做完这一切,加西亚才直起身来,这动作令他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躺在床上的姜见明。
“你的智脑不错。”
加西亚后退了两步,那双翠绿眼眸变得冷淡:“它赶在机甲的系统彻底被干扰失灵之前向我发送了求救讯息和坐标。你犯了很愚蠢的错误,但毕竟不至于让我见死不救。”
“……”姜见明往被子里缩了缩,同时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地板上的男人。
“看什么?”加西亚不耐烦地咋舌,用鞋尖戳了一下男人的手腕,“他死不了,这是个新人类,你没发现吗?”
他磨了磨尖牙:“……这是我最后一次救你,别指望再有例外。”
“以后不要来找我,更不要叫我‘殿下’。你自己清楚你在叫的是什么人。”
话没说完,加西亚已经转身往门口走去。姜见明从床上起身,张口下意识想叫“殿下”,话都到舌尖上了又堪堪咽下,换成:“加西亚。”
皇子殿下的脚步没有丝毫滞缓。他似乎连多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停留,甚至连湿透的衣服和长发都不管,直接拽下衣架上搭着的厚披风就走了出去。
姜见明想追上去,手都抓住了被子准备掀开,忽然意识到自己一/丝不挂,只好心情复杂地选择放弃。
毕竟光着身体在白翡翠宫的走廊上与皇子你追我赶这种画面过于惊悚,他才不要。
加西亚一定是故意的……姜见明又好气又好笑,披着被子赤足下地,准备先寻找可以穿的衣物。
很快,他看到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在不远处小矮柜的上面。
姜见明走过去,弯腰伸手……还没拿起那套衣服,目光先落在柜子旁边横着的治疗舱上。
——这东西出现得太突兀又太恰好,就差把“进去啊你快自己进去啊”这几个字贴在上头。
姜见明顿时哭笑不得。
所以,殿下是因为想到军校的职工宿舍没有治疗舱,出点什么事连呼救都不一定方便……这才临时把他捞进白翡翠宫来的?
又怕他犯起受冻或溺水的后遗症,又拉不下脸亲手照顾他,所以把治疗舱藏在这种地方。
还专门精心制定了如此“步步为营”、“诱敌深入”的作战计划,确保他可以看到治疗舱的存在。
“……”
姜见明抓着衣服伫立许久,摇头叹了口气,又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
……算了,就这出息,还追什么追。
他无奈地将目光转向地板上的男人,暗想:或许,自己还是先处理一下这位被小殿下抛尸不管的倒霉鬼先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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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半个小时后,被姜见明换上了干净衣物、放置在床上还盖了被子的倒霉鬼先生哼吟了一声,徐徐醒转。
姜见明此刻已经把自己收拾得很整齐,丝毫看不出溺水过的狼狈。
他饶有趣味地坐在对面的软椅上,淡淡观察着这个男人,手里还捧着一杯冒热气的甜枣茶。
“嘶……”
只见这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吃力地坐了起来,他棕发黑眼,眉宇舒展,说不上多么英俊好看,但是个很端正的样貌。
“您醒了。”姜见明温和地说,“阁下觉得怎么样,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说话的同时,他注意到这人乌青的下眼圈和下巴上冒出的胡茬,猜测这位男子最近比较忙碌或者焦虑,无暇打理自己。
“啊,不不,我没事儿了。”男人连忙扭过头来,投来感激的目光,“阁下您冒险救了我。我……我还害您也差点出事,真不知道该怎么道谢和道歉才行。”
姜见明笑了笑,拿起桌上另一杯枣茶走到床边,放在床头桌上:“没什么,先喝点热的吧。然后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实话说,虽然白翡翠宫是皇宫禁地,但他曾经被莱安带进来的次数并不少,这里的机器人和智能监控系统里都有他的权限。
只不过,自从莱安的葬礼之后姜见明就坚决地不再来白翡翠宫,算来已经快三年了。
他刚刚出去跟智能机要了两杯枣茶,就是想着测试一下自己的权限还在不在,万幸权限没有被关停,机器人很快从厨房送来了枣茶。
而现在,这属于皇宫贡品的饮品,被尚且茫然不知自己身处何方的男人接过去了。
“谢谢,谢谢。”
男人双手接过来,低头喝了两口,随后清了清嗓子,指指自己的胸口说道:“我叫郑越,关耳郑,超越的越,是个没什么背景的穷军官。隶属金日轮帝国护卫军第一团,任少校军衔。”www.xiumb.com
姜见明点了点头,没有很惊讶。
要是普通人,掉进冬天的大河里最多挣扎几下就坚持不住了。更别提他俩后来又被困在停动的机甲里面,是一路险而又险地游上去的。
从男人落水之后展现的一系列素质来看,他确实不像是个普通平民。
令姜见明有些意外的是男人的下一句话。
只见他不无尴尬地道:“但那是几个月前的事儿了,现在我被撤职了,是个呃……无业游民。”
说着,郑越苦笑起来,摸了摸头发:“所以对不起啊这位小阁下,你救了我的命,可我现在也实在拿不出什么能感谢你的东西……”
“被撤职?”
姜见明皱眉:“这是为什么?”
“哦,我言行失当。”郑越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
他在最初姜见明只问了姓名的情况下主动报出了身份,这是体现礼貌和诚意;那么此刻的敷衍,就是在隐晦地表明自己不想多说这个话题了。
姜见明当然听得懂,他拉过一把椅子来在床头坐下,平静道:“抱歉,郑先生,我可能要开门见山地直说了。”
“这次的事件是人为,有人想要害你的性命,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郑越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这个事,旁人还是不知道为好。”
姜见明叹了口气,打开了腕机,“你说你曾经隶属金日轮对吗?”
他调出自己的军籍页面,让其投影在虚空,沉声道:“我是凯奥斯军校毕业生,现银北斗第一军团谢予夺少将麾下所属军官姜见明。”
郑越猛地瞪大双眼,从床上跳了起来:“银北斗!?”
“你、你是银北斗的军官——”
他抓着姜见明的腕机看,立刻激动得涨红了脸庞:“难怪,怪不得。你连折叠机甲都有,我说呢,原来……”
姜见明笑着收起了腕机,银北斗在帝**民眼里的地位非同寻常,哪怕是明面上与银北斗并称的金日轮,里面大部分官兵还是会很崇拜在远星际和异星生物浴血奋战的银北斗人的。
郑越显然是其中一员,这为他省了很多事。
“郑少校,我之所以问你这些,是怀疑你的遇害背后会涉及某些危害帝国安全的阴谋。如果你仍旧有所顾虑,想要我提供什么证明都可以说出来,我会尽力。”
只见郑越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唉,您可别这么说,对着银北斗的阁下还有什么顾虑呢?但这话,这话可是太难以启齿了。”
“从哪儿说起好呢……噢,您既然是银北斗的军官,一定知道真晶矿吧。”
姜见明:“是的,我们日常清剿异星生物,从它们身上采集的就是这种东西。”
郑越:“那您一定也知道,银北斗的要塞采集完真晶矿,这些资源之后会怎么样吧?”
姜见明意识到郑越依然是在有意识地试探他,瞧瞧他是不是货真价实的银北斗军官。
于是他喝了口枣茶,选择了更详细地回答这个问题。
“嗯,每年春季与秋季两趟,会有运输物资的武装星舰在远星际与帝国之间来往,这个时候,第一与第二要塞就会将采集到的近八成真晶矿统一送返帝国,只留两成自用。”
“第三要塞则是例外,它们的除了留两成自用以外,还有三成的真晶矿直接供给黑鲨基地的研究,只有五成真晶矿送返帝国。”
郑越:“你说的对。真晶矿在帝国是管制品,哪怕是贵族,私藏真晶矿也是重罪。运输的过程全程由银北斗和金日轮监管,以艾尔伯恩星城为中转站,随后再按指标分配到各个星城。”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巧,负责亚斯兰星城的监管人员,就是我。”
“我和其他两个同僚,常年负责监督星舰着陆和资源卸下交接的这两个环节,但是就在今年秋天,交接的一周前,上头突然传来一道命令,说这次不用我们管了。是临时调度,总部会另派其他军官来监督这一趟。”
姜见明神色微微凝重,听他说了下去。
郑越就半是苦涩半是自嘲地说道:“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极了,这没道理啊。我寻思是谁抢了我的活儿,就去四处打听了,结果越打听心里越凉……”
“这根本不算什么机密的军事活动,每年两次的例行交接而已。”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五指用力握住了床头桌的棱角,“可我就是找不到!我居然找不到监督那一趟交接的金日轮军官!”
“这时候上头开始警告我,同僚也都劝我别折腾了,说,可能是今年远星际状况不佳,没能把真晶矿送过来呢?”
“可是我不死心,觉得不对劲。我有个死党在金日轮的空间站工作,你知道那玩意儿吧。”
姜见明点头:“像个白色的大陀螺。”
他和加西亚回返帝国时,曾坐着星舰,在七彩的高维封锁障的前方与那个空间站擦过。
“对,就是那个。”郑越的表情渐渐紧绷起来,“那里会审查记录所有来往的星舰,我求死党帮我,他就偷偷跑去查了数据记录。结果发现……
“——往艾尔伯恩运输真晶矿的星舰,确实照常经过了那里。但是我却找不到从艾尔伯恩运往亚斯兰的星舰,这说明什么!?”
郑越猛地举起双手,脸色因怒火而发赤:“这说明,你们银北斗秋季往帝国送的这批真晶矿中,理应运送到亚斯兰的这部分……不翼而飞!”
“它根本没有降落在我们金日轮负责的星舰港上,而是被什么人在中途截走了!!”
话音未落,姜见明猛地站起。
“金日轮高层里,有人在偷截真晶矿!?”
“我……是这样怀疑的。”
郑越长叹一声,颓然坐回床上,手掌捂住了脸:“所谓言行失当,其实就是指我铁了心要追查这件事,惹怒了上头。”
他低沉地摇头,喃喃自语道:“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背后的人不知道能量有多大。我,一个小小的金日轮少校,转眼间就被撤职了,老婆气得跟人跑了,今儿个我甚至差点丢命。您呢,也就是个银北斗中尉……”
男人沮丧地念念叨叨,彻底沉入了无望的情绪中。可转眼间,他却看到面前的黑发年轻人站了起来,挂上耳麦打开了腕机。
“唉,别……”郑越抬起头,愣愣地想劝阻,“这事水深,最好还是别再牵扯其他人了。”
可是忽然间,面前的投影闪了闪,弹出一个身穿金日轮军装的老人的上半身来。
那是帝**人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不认识的一位老人。
轰!郑越宛如当头挨了一棒,他的脑子里炸开了十万朵烟花,嘴张大得活像要生吞一座星城。
而只见这个自称是银北斗中尉的年轻军官,那副清俊的眉眼间压着怒火,唇角微微勾着,皮笑肉不笑地启唇就是嘲讽:“陈老元帅,冒昧打扰不好意思,我是想请问——”
“咱们帝国的金日轮军,是已经烂到骨头里了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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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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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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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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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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