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那人顺着斜阳走来时的身影,便有些暗了。
不过这个青年似乎有一种奇怪的亲和力,相貌并不出众,只是白净,但是嘴角噙着的笑,总是让人不自觉的将目光放在他脸上。
赵戎微微眯眼。
终于彻底看清了来人。
他确实是不认识,也没有见过。
此人一身浅蓝色的普通常服,腰间挂着玉璧,衣饰质朴淡雅,系着头巾,可是却并不是一丝不苟,反而不少黑发有些杂乱的垂下,没有被系好。
给赵戎的感觉,就像是在屋内闲居数日,偶然要出门一次,便抽了一条头巾,边走边随意束发。
随性却并不邋遢,反而有些儒雅。
盖因那嘴角一直噙着的笑,仿佛是在告诉你,那些小事并不重要,不用在意。
这就是自信了。
赵戎一笑。
儒雅青年朝司马独一点了点头,便径直擦肩而过,站在率性堂门前,扫视一眼堂内神色各异的学子们。
心有灵犀似的,他目光很快就脱离了这些穿着青衿的学子们,锁定在了讲台上,那个穿着普通秋衣似乎是先生的年轻儒生身上。
此刻正好看见赵戎脸上写着的奇怪笑意。
儒雅青年笑容更甚了。
二人对视。
“赵子瑜?”
“正是在下,阁下是?”
“阳无为。”
赵戎笑,“为何不是,有为?”
阳无为微笑,“有为不敢,无为才好。”
赵戎点头,“善。”
阳无为忽道:“正史未必皆可据,野史未必皆无凭,在高鉴择之?”
赵戎没有说话,而是认真端详了这个儒雅青年一眼。
阳有为施施然行礼。
赵戎转身还礼。
阳无为侧开身子,让开了大门处的位置,眼神示意赵戎。
后者轻轻点头,又轻轻摇头。
阳无为偏头看了眼讲台下的学子们,又瞧了眼赵戎身前长桌上的物件。
他抬了抬眉毛,又朝赵戎行了一礼。
赵戎还礼。
阳有为嘴角噙笑。
“书楼七楼,我等赵兄,报我名字,尽可上楼。”
赵戎颔首,表情平静。Χiυmъ.cοΜ
这个今日第二位光顾率性堂的读书种子,朝满堂学子拱了拱手,挥袖离去。
他走后,率性堂内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安静。
一双双的眼睛看着讲台上的赵戎。
大堂内就这样寂静了三息。
赵戎转头看了眼外面的日头,轻轻一叹,回过头来,迎着台下这些奇怪的视线。
他表情有点小无奈。
“咱们还是赶紧上课吧,被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快没时间了……嗯,我也不认识他,第一次见,你们就别问了。”
赵戎摇了摇头,继续伸手,将众人交上来的‘永’字功课收好。
只是一边做着手上的事,他嘴里一边嘀咕道:
“七楼?有点难爬啊…麻烦。”
年轻儒生眉头皱起。
率性堂学子们:“…………”
这节‘事情极多’的书艺课,很快便重新开课。
只是与早上大多数学子的态度懈怠不同,此时,众学子们端坐在小板凳上,大多态度端正,就差把手背在后面,眼睛只盯着赵先生了。
吴佩良更是模样乖巧无比了,也不知心里是不是在暗暗后怕。
甚至有不少学子抬头望着讲台上,那个走来走去的身影,脸色都有些些不好意思。
赵先生说的没错,休沐日,他是真的忙啊。
而且听其意思,他似乎还有一个随时可能来查岗的娘子……
墨池学馆的长廊上。
司马独一正垂手而行。
刚刚在看见阳有为,是去找赵戎后。
他冷眸凝视了眼赵戎,便转身离去了。
没有在率性堂外干等着下课。
他也很忙,特别是刚从南逍遥洲回来后,还有一大堆先生交代的事情需要处理。
之前吴佩良借他势时那些吹嘘的话语,虽然让司马独一暗里皱眉。
可是有些话却是一点也没有说错的。
他确实是时间宝贵,耽误不得。
而且,吴佩良的话,甚至都不算是吹嘘了,而是在‘贬’了。
司马独一要忙的事,当然不是什么‘吃个饭喝个茶都是跟书院先生们高谈阔论’,这么无聊。
因为连这种功夫都没有。
一些书院的重要事务,很多都被司马独一的副山长先生,丢在了他的身上。
一想到每天都要忙的,似乎数不尽的事,还有目前林麓书院高层的糟糕情况。
司马独一抿了抿唇。
这种‘糟糕’,不是什么高层勾心斗角的糟心,而是……压根就没有人勾心斗角。
那些山长、副山长、老夫子们是一点事情都不愿意管,专心做甩手掌柜去了。
翻书的翻书,教课的教课,钓鱼的钓鱼。
嗯,还有一个跑到墨池学馆做了个高高挂起的祭酒,美其名曰,为书院栽培莘莘学子,培养下一代栋梁之才。
说什么,这育人一事责任重大,要心无旁骛,劳心劳力,所以你们就别再来烦糟老头子了……
还有一些师长,司马独一都不知道他们跑哪里去了,怀疑还有没有这些个人,从他入书院读书起就没见着过人影。
不过,偌大一座儒家书院,一洲的文华精萃之地,总要维持日常运行。
因此每天书院内的事务,不知凡几,要去安排。
书院外的要事,棘手麻烦,需要决议并处理。
于是就只好……抓壮丁了。
很不幸,司马独一的先生就是这些倒霉蛋之一,连带着他这个弟子也‘遭殃’。
嗯,用山长等老一辈人的话说,这是给书院青年人的肩膀加加担子,是林麓书院的光荣传统。
所以除非一些天大的事情。
现在书院内管事的那几位,几乎都是青壮年了。
山长更是直接给了司马独一的先生,一个副山长的高位,拍着肩膀嘱咐他不要辜负光阴韶华与前辈的殷切期望。
长廊上,司马独一摇了摇头。
这都是些什么不靠谱的前辈。
并且他还听先生苦着脸说过,甩手不管事,似乎都已经是林麓书院每一代管理层的传统艺能了。
这一任的山长朱老夫子,就是类似这样被动上岗的,机灵些的早跑掉了。
而且,司马独一最近都有些发现,他家先生也有点甩手掌柜的迹象了,什么事都丢在他和几位师弟身上……
危?
司马独一耸拉着眼皮,转头看着静如平镜的墨池,和远处垂钓的孤舟,默然不语。
先生说他性子内敛,要他冷眼旁观诸事诸人诸物,养气养心养望,就像刚刚在率性堂内那样。
这位身为副山长先生是何种心思,很明了了,司马独一知道。
只是,他其实不想养的……
冷眸男子停步,眺望大雁南飞的方向。
听说这些凡俗的鸿雁,可以将书信送去遥远的南逍遥洲。
可是,南望之人,情难成书。
“独一兄好兴致。”
阳无为噙着笑,从司马独一身后走来,与他并肩而立。
这个儒雅青年,轻轻闭眼,眺望天边,鸿雁南归。
“平日里的大忙人,怎么想着今日来墨池学馆赏景?”
司马独一声音淡淡,“无为兄看起来挺闲的,也跑来这。”
他转头盯着阳无为的侧脸,“要不我去和老师说说,给你再找些事做做?”
阳无为眯起的眼睛睁开,笑着摇头
“我哪里闲了,在七楼修史,都快要忙死,若不是正好看见些有趣的东西,来见个有趣的师弟。”
他话语一落,又忽的转头,与司马独一对视。
“独一兄该不会与子瑜师弟有过节吧?”
司马独一瞧了眼阳无为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
冷眸男子轻轻摇头,转身就走。
阳无为站在原地看了会儿他的背影,一笑,迈步欲走,只是突然脚步一停。
视野之中,前方的司马独一已经不知何时起,静在了原地,偏头看着长廊外的某个方向,一动不动。
阳无为嘴角弧度放下,循着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不远处正有一袭紫衣,闯入了墨池学馆,向长廊上他们这儿走来。
定睛一瞧。
是一位紫衣女子。
她身姿均称苗条,体态轻盈。
一双狭长的眼眸,眸光冷清,让人印象深刻。
而左眸下,也不知是朱笔轻点,还是浑然天成,有一粒素淡泪痣,动人楚楚。
正在这两位读书种子,或凝视,或欣赏之时。
身着紫衣的冷清女子,已经来到了二人近处。
她似乎也察觉到他们的目光,不过并没有理会,而是先径直走过。
只是在步履轻盈的前进几步后,冷清女子好像是左右看了看偌大的墨池学馆,然后她突然转身,重新来到了阳无为和司马独一的身前。
冷清女子娉婷莲立,眸光扫过二人。
清脆嗓音,礼貌语气。
“请问,有谁知道率性堂怎么走?”
司马独一看着她,没有说话。
阳无为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同伴,笑着上前一步,忽问:“你也是来找赵子瑜的?”
听到了他的名字,冷清女子的粉颊轻陷出两只浅浅笑涡。
刹那间收敛了那清冷的气质,笑响把四面的风点亮。
“你认识我夫君?”
赵灵妃蓦然一笑,秋眸有光,璀璨明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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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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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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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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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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