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报时大钟的余音还缭绕山林,窗外暖风却已吹得率性堂众学子们有些困乏了。
这秋日阳光即不像夏日那般灼面,也不像冬阳那般绵绵无力,而是一切恰到好处。
坐在学堂最后一排撑着下巴享受窗外暖风的赵戎,就这么看着那位总是身携兰香的女先生,娇躯沐浴着金灿色阳光,姿态优雅的抱着一叠厚厚卷子侧脸认真的走上讲台。
下午这两节书艺课被她要了去,赵戎倒也难得轻松,只不过从进门到现在都过了快半节课,这位兰花先生的眼睛都没有去瞧一眼被‘抢课’的小助教,一个人自顾自讲课。
只不过朱幽容讲完了考前布置的功课作业后,课堂重心不可避免又落在了这次书艺考核上,于是她索性直接让鱼怀瑾帮忙把书艺试卷分发下去。
不过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萧红鱼等学子们却是笑着起哄,求让朱先生把本次书艺考核唯一一份满分书法张贴出来,给大伙观摩学习一下。
在台下一片带有善意的笑响中,朱幽容抿了抿唇,却还是没去看某人,不过倒是没有拒绝,转身张贴出了某份卷子。
堂内细细簌簌的声响暂歇,除了最后一排某个家伙无奈空手以外,其它已经拿到各自卷子的学子们一时间都没去看自家卷子,而是皆仰首探脖安静赏字。
“……林麓院东篱小筑,有长林可风,有空庭可月……余读书其中,扑面临头,受用一绿,幽窗开卷,字俱碧鲜。”
纸上三十余字,笔势宛如游云惊龙,又若鸾翔凤翥。
有人注意力放在这份满分卷的书法上,有人目光扫视一半被钉住独爱其中某一个字,更有人欣赏与沉浸入了这扇‘幽窗’的意境中,被这一段清新句意吸引。
然而还有的人,注意力偏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让学堂内的某对师生想揍人。
“咦子瑜,这是你书房的窗?空庭可乐能勉强理解,长林可风是什么鬼,你和腾鹰兄的那院子里唯一肉眼可见绿植不就东南角的那簇菊花吗……”就在率性堂众人都安静赏字、正主赵戎也正不好意思的偏过头之时,范玉树愣了愣,转过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还什么幽窗开卷,字俱碧鲜……额你书房那扇西窗外不就一块黄瓜田吗,还早被撸光了……”
“……”赵戎。
你能不能不要和我说话,你肘开……
然而学堂内本就安静,范玉树又是个混不吝,一声疑问脱口而出,全堂同窗都听到了,和他一样纷纷投来好奇疑惑的目光。
本来是想假装没听见,不理这猪队友的,但是此刻连鱼怀瑾坐在第一排都转头关注过来,跟别提讲台上某位倩影优雅的女先生也在微微侧眸……赵戎嘴角抽搐了下,众目睽睽下,转头朝‘好奇宝宝’范玉树认真道:琇書網
“黄瓜的绿就不是绿了吗?黄瓜田不仅叶片绿油油的,还长得又高又大,放眼望去这不就和‘长林’一样,比喻懂不懂?”
范玉树听得一愣一愣的,挠了挠头,语气有些内疚,“额,抱歉子瑜,我不知道那些黄瓜对你这么重要,竟能营造出如此绝妙的读书意境……”
赵戎板着脸,眼睛没去看他,“还有,你以后少偷咱们院子里的黄瓜。”
“真的抱歉子瑜,欸,一不小心破坏了你读书的氛围。”范玉树叹息捶掌。
某人望向窗外,似是怀念起伴他读书的窗前黄瓜惆怅了一会儿……复才叹息一声,摆摆手勉为其难道:“知道就好,嗯,下次不准再摘了。”
“一定一定……”
就在赵戎与范玉树二人展示手足情谊并兄弟和解、周遭众学子又好奇又忍俊不禁之际,鱼怀瑾默默看了会儿那副书法,然后转头看向自家先生。
朱幽容像是没听见赵戎与范玉树的拌嘴,启唇轻声:“这次改卷,倒是看见了不少有趣的窗……怀瑾的窗明净,雪幼的窗玲珑,红鱼的多姿,得鹿的窗雅趣,子瑜的窗…幽静,玉树的窗闹中有静,亦是也有一番趣味……”
她随口报出了一些学子的名字,品评了一番,俄后女显示目视台下,认真道:“各有各的精彩,但是得高分的不一定是最好的,低分者也不一定是窗无趣的,盖因是书艺考核,在紧扣‘窗’字没有跑题的情况下,自然是以书法高低评分……因此也不必妄自菲薄,艳羡他人。”
鱼怀瑾一本正经问:“那先生最喜欢谁的窗?”
“我都不喜欢。”出乎众学子意料,台上女先生想也没想就摇摇头,“我其实并不怎么喜欢窗,因为再精美的窗也是将人给关住,都只能展露给人外面的一面,有些想要的风景不在里面。”
鱼怀瑾与原本就悄悄有点心虚的赵戎,都是一怔。
朱幽容微笑柔道:“所以我喜欢走出去,在露天花圃写字。”
也没有待台下学子们细想,台上女先生继续讲课,从赵戎的‘幽窗开卷受用一绿’讲到了‘窗’字的十一种写法,总算是迎来了山林间的钟声。
“下课。”
朱幽容抱着书本,转身走下讲台,走到门口处时忽然顿足,头也不转的开口,话语声却是将身后渐起的学子闹腾声陡然压下,像按下暂停键。
“赵子瑜出来一下。”
在诧异好奇的目光中,坐在最后一排的某个青衿学子拎着书袋起身。
待他走出安静的学堂,那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前方湖畔长廊的拐角,方向向左,脚步竟是毫不等人。
拎书袋的青衿学子嘴里都囔了声,讲书袋甩到肩后,手指勾着,快步流星跟上。
某座学堂学子挂在廊间的风铃被秋风敲响。
夕阳下的湖面洒着粼粼波光,就像一面被吹出皱纹的金黄色琉璃壁,无法拼凑出湖畔行人清晰的倒影,和被打乱的拼图一样。
赵戎低头看着廊栏外的湖水出神,心里数着步子,眼睛看都不看路,偶尔手掌伸出栏外,抓住一把暖和的灿阳。
朱幽容抱着书本,身姿婀娜,几缕鬓发撩至耳后,下巴微微抬起,一直目视前方,没有回头。
一路上不时有师生驻足侧目,朝这位优雅知性的女先生打招呼,后者见状只是微点下巴,不做回应,一直往前走。
因为本就是刚下课,长廊上人流渐多,这对从率性堂率先走出的一对师生又一前一后保持着默契的距离,因此倒也没多少行人意识到这二人是一起的……
直到二人之中有人率先开口。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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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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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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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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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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