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掌握着绝大多数实验体都没有的“知识”,但那些知识并不包括拆解坦旦人的飞船。
尤其是这艘飞船远比白枫想象中的要先进。
哪怕它已经几乎坠毁、燃料耗尽,正面的未知材料的玻璃碎了一地,但它仍难以拆解。
白枫没有找到什么关键的类似于螺丝之类的东西,也没有暴力拆解的能力,他尝试了整整两天,都没有从这东西上弄下来哪怕一点东西。
这是一个坏消息,本来计划第二天就可以出发,却整整拖到了第三天。
而在这三天里,却也有一个好消息。
白枫的状况似乎控制住了。
他已经太长时间没有睡觉了,在过去的三天里,有一天夜里,他在和叶晓晓说话的时候,终于挺不住了,沉沉睡去。
叶晓晓没有打扰他。
在燃烧的、明灭的火光里,女人只默默地凝视着自己对面的男人,沉默、沉默。
直到第二天来临,男人从睡梦中醒来。
他的记忆没有减少。
这意味着,间歇性失忆症停止恶化了。
这仿佛印证了白枫自己的推测,他的失忆症不是病,那是他与自己身躯之中怪物交战的影响。
那头怪物很强大,它在这具身躯中和白枫战斗,再怎么样也不会怎么样,但白枫只是人类,他使用它的力量、他与它交战于自己的身躯之中,都将给他这具脆弱的人类之躯与孱弱的人类灵魂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
他的大脑无法支撑那样的力量。
因此它损坏了。
不过损坏的似乎并不严重,失忆症也只丢掉了一部分,就像是飞船与飞船的一次撞击,小部分的东西因为撞击而损坏,继而被抛洒在无垠的星空之中,但大部分的东西仍然是完好的。
只要不再发生撞击,飞船就可以一直平稳地行驶下去。
只要不再使用它的力量、不让它再醒来,这种情况,就不会恶化下去。
这是一个好消息。
白枫和叶晓晓都为此而感到高兴。
对于白枫来说,记忆也很重要。
因为那是他唯一的财富。
这并不漫长的人生里,他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都在他的记忆里。
他付出的爱。
以及别人给予他的爱。
都承载在那份虚无缥缈的记忆之中。
那是他的价值。
当然,除了那份记忆之外,他还有一份价值。
此刻就在他的面前。
他必须拯救叶晓晓。
叶晓晓的每一天都在变得更虚弱。
女人正挣扎在死亡的边缘。
白枫不想要她死。
在运输船上,他曾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死去,那其实不是他生理学意义上的妹妹,但她和白枫的妹妹没有关系。
人们常说只有血缘才能建立关系。
但血缘关系也往往并非牢不可破。
那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究竟是靠什么建立的呢?
白枫没有什么时间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第四天的清晨降临,他又一次出门了。
今天,他没有在那艘坦旦人的逃生船上努力,经过过去的两个白昼的努力,白枫已经意识到了,凭他的能力,根本无法对这艘坦旦人的飞船进行拆解,他只能使用另外的办法。
——把这艘逃生船整个儿带走。
白枫要找一辆交通工具。
可以用来载货,并且载人的。
这座城市虽然现在早已破败不堪,是一座毁灭与黄沙之城,但这座城市曾经仍也很先进,城市的角落里有不少能用的东西,这些天里白枫沿途看见了很多像是车一样的载具,其中有不少体积庞大,可以带走相对体积小一些的坦旦人的逃生船。
但……
道路两侧报废的车辆很多,想要找一辆适合的、可能自己来用的却很艰难。
白枫晃荡了整整一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他甚至没有找到一辆可以用的车。
深夜,他回到那栋烂尾楼,将今天的行程全部告诉叶晓晓。
叶晓晓却满不在意的样子,她笑着说:“我倒是觉得挺好的,我没事的,而且,我觉得这里也挺好的,我们在这里生活了好长时间了,这里像是家一样,如果真的离开了,我还有点舍不得呢。”
叶晓晓其实没有家的概念。
那是一次偶然间,白枫说到家这个词,叶晓晓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在经过白枫的解释之后,更是对这个所谓的家充满了浓厚的向往。
她觉得家应该是人类生活最温馨的地方。
那是最后的避风港与心灵的归属。
白枫闻言却是嘴角抽搐,他看了看四面漏风的烂尾楼,道:“家不是这个样子的,这里大抵是流浪汉住的随机落脚点。”
“是吗?”叶晓晓皱起眉头,也打量着周围,她看着烂尾楼的目光和白枫的嫌弃截然不同,她的眼睛里闪着光。
她不太理解家的概念。Χiυmъ.cοΜ
白枫只好又解释了一下,并描述了一下正常的人类的家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起码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有上回我和你说过的家具,然后这个空间呢,可以做饭、休息,而且不会受冻、受热,还有窗户——窗户可以保证沙子不会随随便便地飞进来。”
叶晓晓迷惑地眨了眨眼睛:“没有沙子,你在哪里记日记啊?”
白枫为这个问题瞠目结舌,然后大笑起来。
叶晓晓就也跟着笑,然后说:“你在笑什么呀,我觉得这挺好的呀,哪里说的不对吗?”
片刻之后,白枫才道:“对对对,哪里不对?你说的都对,叶晓晓,你等着呀,等我明天找到一辆能用的车,咱们把那艘坦旦人的飞船拖到外星人那边去卖掉,我们不但能治好你的腿,还能够买一个真正的房子,到时候你就能够知道真正的家长什么样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了。”
叶晓晓还是很困惑,有些舍不得这栋烂尾楼,但她向往着白枫规划的未来,她向往着白枫为她规划的一切,于是笑着点头,说:“好呀,那太好了,我觉得,咱们能一直这样,就挺好的。
“只要咱们在一起,这个样子,家长什么样我都能接受。”
白枫听了,却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叶晓晓不明白白枫在笑什么,但白枫笑的开心,她也开心,于是也跟着笑,心里格外安宁。
但当时的叶晓晓不知道,这样的安宁的夜晚,将是她在洛根十七号的最后一夜。
……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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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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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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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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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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