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花音缓缓道:“在这个世界里,只有猎幕者允许的人才能拥有自己的记忆,比如被邀请来的你们。我接触你们的时间不长,但你们比我想象中的要出色,我妹妹她没有选错人。”
苏晨却一阵地沉默,道:“你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
“‘它们’是手无缚鸡之力者,却让无数星球、无数生灵、甚至神灵都无比臣服,不敢违逆,因为‘它们’是创造神的人。”中岛花音给出了一个苏晨迄今为止听到过的最正面的回答,“如果你真的想要去找到‘它们’,等这里的轮回结束,你沿着晴空塔一路向上,大概在一万三千米的高空位置,你就将找到‘它们’,那确实是一次机会,但你要清楚,一旦轮回结束,31日过去,你想要找到‘它们’,虽然我也会做一定的布置,但傀儡化的我一定会挡在你的面前,成为‘它们’的利刃。
“你有信心,正面击溃一个第四种姓吗?”
苏晨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公园湖边长椅上的另一个人,沈玥没有像是中岛花音猜测的那样跳湖之类的,反而坐在长椅上,抱膝呜呜呜地哭了起来,脆弱的像是个小姑娘。
这一幕大出苏晨的意外,他暂时挂断中岛花音的电话,迈步走向湖边的女人。
沈玥似乎早就注意到苏晨了,苏晨在她身边坐下来,她也只是减少了哭声,也没抬头看苏晨一眼。
她的人生一塌糊涂,她的父母死于怪异,而她自己本身竟就是她恨之入骨的怪异,她千里迢迢来到东京都,面临的却是更绝望的杀局,她有能力脱困而出,但她自己不想摆脱出来,便谁也没有办法让她脱身,这就好比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苏晨也没有看向她,他眯着眼睛看着眼前夜幕下的公园湖。
天空里的月光、星光和公园里零散的灯光折在湖面上,粼粼波光,像是有什么奇幻的生物在湖水里游动。
苏晨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其实是我梦想中的人生。平静的生活、有我需要也需要我的家人在我的身边,每天过着不那么顺心但也很自得的生活,数着钱买房买车,没事相相亲,还要挂念着父母的想法,还要傻瓜妹妹的絮叨,没有什么宏图大志,甚至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能力让我成就一番事业,有时候我甚至想,苏童那家伙为什么不是小说里面那种妹妹,天生丽质还恋兄?但这种想法仔细想下来,其实是很可怕的,因为苏童要是和我发嗲绝对是考试没考好让我去帮她开家长会挨骂。所以她还是不要对我太好。”
沈玥有些茫然地扬起头来,似乎没有想到苏晨坐在这里,会说这样的一段话。
“我要感谢你。”苏晨仍没有看她,而是看着那片静湖,道,“因为我离开他们的时候没有来得及告别,无论是对我,对他们来说也许都是一件极为残忍的事情,无论我在这里走多远,拥有多少成就,我都无法忘记那一切。
“因为那是我毕生的追求。而现在,虽然我知道出现在东京都的家人们也只是幻梦,那只是我心中的投影吗?但那也足够了,这一次不是不告而别,我没有怀着惴惴离开家中,也没有忘记告诉我的家人们我将远行,他们也为了送上了担忧与祝福。
“从来到这个世界,我第一次如此安宁,我无比清楚我想要做什么。
“在伦敦,我的朋友们在等着我;在佩恩斯威克,远辽人在我的布置而努力。
“而我来到东京,要找到‘它们’,为我,为所有人找出一条活路。
“联邦的存亡与我无关,但我有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沈玥的目光有些发呆,仰着头看着苏晨。
苏晨却在这时候低头看向她,道:“但在此之前,我得先完成我的承诺。
“我应邀而来,是为了帮助你,所以,我不能让你就此死去,我大概能猜到,也许你不想承认怪异的身份,也许你对这个世界已没有什么眷恋,但,我觉得那是不对的,身为沈玥,你在灾难中死去的父母不会想看见你这样荒唐地死去,哪怕你成为猎幕者,成为杀死他们的怪异,对他们来说也许也是值得庆幸的事情,因为他们的女儿能在这样的乱世中有生存的能力;而身为猎幕者,你还有一个姐姐,你拒绝着猎幕者,也拒绝着光影者,但其实你应该知道,她究竟在为你做什么,对吗?”
沈玥重新埋下头:“这不是你……”
“这不是我该管的事情?”苏晨摇头轻笑,道,“不,这是我该管的事情,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找我来到这里,因为无论从任何角度看,都不该是我来,也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但直到今天,我才明白,答案其实你早就告诉我了。”
沈玥的脸忽然有些发红,她咬紧牙低声说:“什么答案,我就是觉得你知道了我的事情,感觉丢人,想要把你带进来杀……杀……杀掉而已。”
“不。”苏晨继续摇头,“是因为你只认识我,只听说过我,你想要让我帮你找到一条路。
“现在这条路就是我帮你找到的路。
“我应邀而来,我将完成我的约定。
“我会帮你尽可能拯救东京的普通幸存者,但同样的,你也不会死去。”
这一刻,沈玥又一次扬起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苏晨。
苏晨说对了,她选择苏晨来到这里,就是因为她只认识苏晨,当时她意识到被自己在电话里骂了一通的倒霉蛋其实是个陌生人的时候,她羞耻的几乎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后来发生了很多变故,这些事情几乎被她遗忘,陷入这无尽痛苦的轮回中后,她时常向轮回之外眺望,才忽然发现,那个倒霉蛋竟是远辽苏晨,那个在传言中拯救了整个远辽市的英雄。
自那之后,沈玥开始了好一段时间的纠结,最终才犹犹豫豫地选择向苏晨伸出手来,第一次被黯打断,第二次在西伯利亚,那本是最好得机会,但她担心苏晨被光影者直接杀掉,才有了这第三次,也是成功的这一次。
后来她才知道,西伯利亚的时候,“它们”的目光已经落下,如果她那时候将苏晨拉过来,必是毁灭的结局。
很多时候,其实沈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拉人进来帮忙。
直到这一刻,她看着苏晨,才恍惚间生出明悟。
是她自己太懦弱,也太脆弱了。
因此她需要一个英雄。
她需要一个英雄来拯救她。
月色垂落,镜湖波光粼粼,苏晨站起身来,向她伸出手臂:“光影者在等你,我们该商讨一下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了。”m.χIùmЬ.CǒM
沈玥看着那只并不算多么宽厚的手掌,沉默片刻,才忽而露出微笑,伸手,紧紧地抓住了那只手。
……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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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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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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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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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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