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摔让苏晨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还记得自己必须完成的使命。
苏晨第一时间抬起头来,注意到这个幻境般的世界也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
无数扇围绕扭曲他的门在这一刻旋转起来,而那些层层叠叠的门交叠之间,却已能看见真实世界的一角,然而,并不清晰。
“裂痕”并非是如同崩裂的玻璃上的裂痕那样的东西,更像是某种光影,无数扇门彼此交叠之间,空间的扭曲变化,光影呈现出真实世界惊鸿一瞥的影像与声音,如果是平常,苏然也许能借助库卡斯和自己强化的视觉分辨出一些端倪,但这一刻,他的精神状态、身体状态极差,就连眼睛都几乎被鲜血糊住了,看向那些光影,就如同一块块飞掠的黯淡色斑,交织在交叠的门之间,构成一幅奇诡的色彩盛宴。
苏晨深深吸了口气,手里紧紧抓着苗刀倒退半步,目光在自己的身周掠过,那些门便在他的眼前交叠着飞掠,场面诡异而恐怖,空间里甚至有隐隐的孩童发出的独特阴冷笑声传来,欢快夹带着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这些旋转的门和那些诡异的笑声,和之前那个神给苏晨的感觉完全不同。
苏晨想到什么,向天空里看了一眼——那横亘在天空里的巨大投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消失了,天空里遍布着同样密密麻麻的门,恐怖的涡旋像是一只只惊悚的眼睛,正冷冷地看着他。
苏晨咬紧牙,跑向自己记忆中应该是正面方向的最近的一扇门,苗刀纵出。
火红的刀光从那扇门中穿过,它只虚幻地扭曲了一下,便紧接着恢复正常。
假的。
苏晨反手砍向另一侧的门。
苗刀掠过,门微微闪烁。
还是假的。
该死……该死……
苏晨紧接着砍向第三个门。
他在第五次出刀之后停了下来,沉重地喘息,抬头凝望着这由色斑和无数门组成的世界,心中正在急速地思考。
我现在所以为的正面,未必就是正面的方向。
我所以为的距离,甚至都可能不是真正的距离。
一扇一扇地试下去,不说我自己会不会混乱,就是我现在的状态,也不可能做到。
那么……
还有什么办法?
有什么办法能彻底瓦解这个诡异的空间?
有什么办法……能帮我找到那扇真正连通两个世界的门?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
等等,这是什么……
苏晨忽然扬起头。
因为就在那一刻,他感受到了某种空气的流动。
那是轻微的风,带着战地灼热的热意,划过苏晨的脸颊。
风。
这是来自于真正世界的感知。
这里是类似幻觉的世界,却并不是真正的异空间。我本身没有被封闭,而仍是在原本的战场之中,最多是感知器官被蒙蔽了,就像是被强制输入了错误的信息,欺骗器官的那些信息在我的意识中构建出一个完整的世界……
我没有跌入异度空间,破裂的也不是这个世界,只是影响我的错误信息变少了或者缺失了,因此我能重新感受到微风、看见那些色斑了。
这种状态很可能是这扇门造成的影响,那个邪神还没有真正影响这一边世界的力量,只是借助门本身的未知的机制施加了影响,而现在,这个机制因为未知的原因出现了问题,邪神无法再干涉下去,机制本身也不再完整。
这种机制的存在,或许才是那些怪物也不会踏入门附近区域的原因。
如果这扇门是它们打造的,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原因。
那么,这有什么用呢?
得到这些结论,又有什么用呢?
空气的流动,是风。
隐隐的声音,是外面战场的声音。
而那些色斑,是外面真实世界的画面的剪影。
而人视觉所见的画面……
是光。
是光!
我看不清、听不清外面,但我是存在的,外面一定能看到我,听到我。
那么……
苏晨的眼睛里一寸寸迸发光亮,他猛地抬起头,发出他陷入这里最大的声音,一字一句,震喝道:“乔正!!!”
……
……
“苏哥?”
战地之中,乔正抬起头来。
战局已经全面崩溃,乔正周围只剩下了寥寥数人,就连赵苗苗都因为能力使用过度而瘫倒在一侧,背靠越野,等待着死亡,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对战场的掌控,甚至看不见苏晨和穆文山的位置,就连穆文山已经战死在那扇门前,他们都还不知道。
在这里,只有无穷无尽的怪物和近在咫尺的死亡。
和总指失联、穆队苏先生皆诡异地停在那里,周围却是根本无法抵抗的大量怪物……
这种环境下,就连乔正都绝望了,绝没有想到会在这一刻听到苏晨在呼喊。
他在那一刻几乎都以为自己是恍惚之下听见的是临死之前的靡靡之音,忍不住看向赵苗苗:“你听见苏哥的声音了吗?”
赵苗苗绝望地看着他,无力地悲观摇头。
她其实觉得苏先生很可能都已经死了,在此前的黑河阻击战中,她亲眼见识过那个人的力量,不,那不是力量,她亲眼见过那个人永不放弃般的意志,赵苗苗这辈子也没见过那样的人,而那样的人会就那样在那里停下不动,只可能是死了。
然而,紧接着的下一个瞬间,她也听见远方仿佛传来了一声声的呼喊。
乔正却跳起来:“是苏哥,是苏哥!是苏哥在喊我!”
他重新登上越野车的车顶,一个已经杀昏了头的天赋者拉住他,道:“你干什么,上去会更快成为目标的……”
“是苏哥!是苏哥在喊我们!”
乔正甩开这个战士的手,跌跌撞撞爬上车顶。
而那个天赋者却呆愣在原地:“苏哥?苏先生……苏先生!苏先生还活着!”
苏先生还活着。
这简单的一句话,仿佛点燃了这小小绝望战场的最后一点火光,那些几乎放弃的战士与天赋者都露出激动又兴奋的神情,他们知道,苏先生不可能来救他们,但到了这一刻,也没有人真的在考虑生死了,他们只是在激动苏先生没有死,他们的这一战,还有希望。
有一个双腿都被黑鳞怪物斩断的战士甚至热泪盈眶:“我们还有希望……我们还有希望啊……”
而在越野车的车顶,乔正终于听清了苏晨在说些什么。
第一声,在喊他的名字。
第二声是……
光。
第三声是……
方向。
也许是因为在黑河阻击战的时候,乔正就曾经为苏晨指明过一次道路,因此这一刻,他几乎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苏晨究竟要他做什么。
他在越野车顶踮起脚尖凝望,正看见苏晨站在“门”前面空地的中央茫然四顾,甚至原地打算,更在心中确定了答案。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不知道苏哥怎么了,但他明白了苏晨的意思。
而就在这时,一道腥风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嚎叫从空传来。
乔正本能地抬头,正看见一头漆黑巨怪迎面向他杀来,瞬息之间,便已近在咫尺,他刚刚全神贯注在听苏晨的声音,竟根本没有任何发现。
生死,就在这一刹。
那一瞬间,乔正遍体冰冷,甚至连一步都迈不动,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我死了,就完了……
然而,那头漆黑巨怪没能杀死他,另一道力量从旁侧爆发,那头漆黑巨怪的身躯在最后一刹被强行偏移,轰然落在另一边的怪物群之中。
乔正低下头,脸色如死人般惨白的赵苗苗冲他挤出一个艰难的微笑,然后身躯向后重重栽倒。
乔正张了张嘴,目光从越野车下面一个比一个凄惨的战士与天赋者的身上扫过,咬紧牙:“还请你们,掩护我……”
那些战士没有回答他,只无声地举起武器。
乔正却在那一刻彻底抬起头,他的双手扬起,并拢在天空里,紧接着,一道无比炽亮的光芒,于此地爆发,贯穿整个战场,落在那扇门之前,仿佛一座彩虹的桥梁。
黑暗的战场,在这一刻,亮如白昼。
怪物正从四面八方涌来,战士们背靠着越野车,组成最后的一道防线。
这是血肉堆砌的防线。
……
那在真实世界里无比炽烈的光芒,在苏晨这里只是一道淡缈的细细光线,而且并不连贯。
他所能看见的那些色斑是分部在这个虚假世界之中的,就像是一整块拼图,真实世界的光影在这里只是拼图的一分部,他需要将有光线的那些联系起来,一点点地,才能找到真正的位置所在。
而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分辨、判断、前进,确认自己前进了。
邪神也好,这扇门也罢,它们的层次都远在苏晨之上,这就像是一个原始人被封在一个密闭的钢化玻璃盒子里,无助与绝望,每一步都需要大量的尝试与反复。
苏晨就是这个原始人,但他不会放弃尝试,因为放弃了,就不可能再成功了。
他不知道乔正能支撑多久,更不知道第一眷者和消失的神会什么时候卷土重来,因此拖着沉重的残躯,疯狂地在这个世界里寻找,拼凑,只希望能更快,努力在最短的时间里构成一道完整的拼图——找到通向门的路。
……
而在乔正的眼中,他只看见苏晨时而向前,时而向右,时而向左,甚至原地踏步甚至后退。
他无法理解苏晨究竟在做什么,又究竟面对着什么,他只能持续地、更强地输出自己的光芒,聚拢一线,维持着这道光线的稳定……稳定……
然而,他身边的人正一个个倒下、战死。
越野车正越来越危险。
死亡每一分都在迫近。
怪物们的尖叫正越来越癫狂。
乔正在心中焦急地一遍遍催促。
苏哥,快啊……
苏哥……
而在前方,苏晨终于不再原地踏步。
他确认了什么是正确地移动。
越野车边还在战斗的战士只剩下了五个。
苏晨找到了大块的“拼图”,身躯拔地而起,摇摇晃晃飞向正面的方向。
最后一个军人带着手雷冲进怪物群中引爆,滔天的血浪里,怪物们微微被震退数秒。
苏晨正在前进。
还守在越野车前面的两个乔正叫不出名字的天赋者绝望地回头看向他。
那是一对夫妻,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最后这一眼,既有绝望,也有淡淡的期许,仿佛是在说:“我们也走了。”琇書蛧
乔正看着他们手挽手走向怪物万千的怪物之阵,他们所过之处,破碎的地面、满地的残骸中竟抽根发芽,生出青青的绿草,生出鲜艳的花朵,那些怪物也纷纷被“定格”住了,它们的身躯,血肉变成土壤,青青绿草与花卉正从它们的身躯之中生根发芽。
遍地生花。
他们清空了越野车周围十五米范围内的所有怪物,甚至创造了一个短暂的真空地带,无数怪物在瞬间变成花卉与草木,力量却也在那一刻耗尽,他们彼此对视一笑,手挽手平静地凝望远空。
更多的黑鳞怪物从四面八方涌来,漆黑的刀足将他们斩杀肢解在绚烂的花海中。
鲜血飞溅。
每一朵鲜花,都被染成妖冶的猩红。
赵苗苗仍昏迷不醒。
乔正和怪物之间,再无阻拦。
而让他目眦欲裂的是,在他的前方,苏晨终于开始高速冲向正确的方向,但乔正正面,密集的怪物却正堆叠成山,想要以此挡住他的光芒。
乔正在这片惨烈的战场上发出凄厉的呼喊。
“苏哥……快啊……”
越野车在震动……
密密麻麻的黑鳞怪物围住了这座孤岛。
乔正手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苏哥……”
第一头黑鳞怪物登上越野车,锋利的刀足切开车皮,但忽然又坠落下去,那是在车边的那个断腿的战士,众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这时候嚎叫着把它从车上硬生生拖了下来,紧接着被蜂拥而上的怪物分尸残杀,他在最后的时间里意识已经模糊,发出疯狂的嚎叫:“都去死吧,都去死吧,滚出我们的世界滚……”
他为苏晨和乔正争取了最后的时间。
一头接着一头黑鳞怪物登上车顶,向着他扬起刀足,斩下……
乔正却像是没有看见一样,或者,他已经根本不在乎了,神的投影下、残破的战场上,他满身鲜血,满眼热泪,一声又一声的呼喊,穿透这片战场,回荡于这疯狂的世界之间,这一幕仿佛和此前黑河阻击战的那一幕重叠了,又仿佛一如这些日子以来,他一声声热切地喊着的那一声声苏哥。
“快啊……苏哥……”
“苏哥……”
“苏哥!!!”
“苏哥!!!!!!”
战场之巅,他手心迸发的光芒如恒星般耀眼。
战阵之前,苏晨正一往无前地冲向门,最后一刻,他心中骤然一悸,若有所觉地回望一眼……
在他的世界里,每一个色斑在这一刻都爆发出无比明亮的光芒,斑斓色彩,犹如璀璨星河。
……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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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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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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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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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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