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学士和杨老将军虽然不曾谋面,但湛非鱼当日带来的第一封信便是一个试探,双方都有合作的意思,但顾虑到圣上不可能会有正面接触。
再者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湛非鱼在镶武县的所作所为代表的就是顾学士的意思,师徒俩也不曾真正说起过杨家已经陇右道的兵权,但却有天生的默契。
“先生。”湛非鱼雪白的包子脸严肃了几分,看向询问的丘宗羲正色回道:“就如同之前我和杨叔说的一般,只要杨家不通敌叛国,老师必定会竭尽全力帮着杨家,同样,大庆朝的百姓也是我和老师的底线。”
尖刀利刃可以伤人,但同样的也可以保护人!权势也好,兵权也罢,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就是一把利刃,顾轻舟手握权柄,善于谋略,可他的目的是为了天下百姓,而杨家镇守边关也是异曲同工之意,双方能合作也是因为道相同,才相谋。
即便这话是个一个年幼的小姑娘所言,可丘宗羲却相信,看似暴烈凶狠的表情瞬间舒缓下来,“有你这一句便足矣。”
顾轻舟和小丫头都是工于心计之人,杨旭那榆木脑袋还没开窍,丘宗羲和杨老将军他们都知道,杨旭的天赋在武道上,在兵法上,他日后会是一个善于带兵打仗的将军,但绝不会成为一个精通谋略算计的臣子。
而朝中风云诡谲,尤其圣上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二十年之内必定会立储,大庆朝可能会有一番波动,不到而立之年的杨旭有湛非鱼或者顾学士在京中帮忙周旋,必定能安然度过这个时期。
丘宗羲了了一桩心事,话题一转立刻说起湛非鱼这首新作的诗,嫌弃的冷哼一声,“你这首诗老夫懒得点评。”
有自知之明的湛非鱼尴尬的笑了起来,不就是刚刚通顺而已,没有任何新意,不点评就不点评吧,省的把丘老先生气出个好歹来。
提起笔,丘宗羲蘸了蘸墨,随后快速的湛非鱼的诗下面重新写了一首《湘灵鼓瑟》。
“这首诗是前人所作。”丘宗羲搁下笔,小丫头的诗就和杨旭的乌龟爬出来的字迹一样,多看两眼都辣眼睛,“你先说说此诗如何?”
善鼓云和瑟,常闻帝子灵……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湛非鱼侧过身一看,入眼的便是笔势连绵的章草体,估计是顾虑到湛非鱼还小,字形有所收敛,还不够张狂野性。
快速看完全诗,湛非鱼答道:“诗题出自《楚辞·远游》: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冯夷。”
传说舜帝死后葬在苍梧山,其妃子因哀伤而投湘水自尽,变成了湘水之神,她常常在江边鼓瑟,用瑟音表达自己的哀思。
丘宗羲早已知道湛非鱼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你且说开头两句。”
“开头两句点出曾听说湘水女神擅长鼓瑟的传说,并暗用《九歌·湘夫人》:帝子降兮北渚的语意,描写女神翩然而降湘水之滨……”论写诗湛非鱼一窍不通,但论点评,她绝对深谙其道。
“全诗最精采,令全篇为之生辉的是结尾两句: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湛非鱼不自觉的吟诵了一遍,果真是能流传上百年的诗作。
关键这还是试帖诗,在逼仄狭窄的考棚里能写出这般意境优美的诗词,湛非鱼不得不佩服诗人丰富的想象力,估计啃着冷硬的馒头都能想象出琼瑶盛宴。
丘宗羲冷眼瞅着侃侃而谈的湛非鱼,“这般能说,你倒是写一首奇虎相当的诗作给老夫看看。”
湛非鱼瞬间垮了脸,“先生,你这是强人所难。”
等杨旭和丘瑾瑜来书房时,湛非鱼新作的诗不但被丘宗羲揪成一团丢炭盆里化为灰烬了,此刻她正站在书桌前,被骂的狗血喷头,一脸的生无可恋。
杨旭担忧的看着包子脸皱成一团的湛非鱼,“丘爷爷?”
“你还知道来书房?老夫以为这两日你往外跑得欢,打算卷着铺盖过去县衙大牢住了!”矛头瞬间对准了杨旭,毕竟对上湛非鱼那乌黑圆溜的双眼,丘宗羲骂人时视线都看向别处的,小丫头生的太好,玉雪可爱的模样,不狠狠心都骂不出口。
可对着黑瘦的杨旭,丘宗羲就没有这顾虑了,所有的怒火喷涌而出,直接把杨旭骂的抬不起头来。
按照丘宗羲的意思,张氏那种自私贪婪、爱慕虚荣的女人,杨旭去大牢探望也就罢了,还一次次折腾,想法设法保全张氏的性命,丘宗羲要不是此前接到了杨老将军的信,他火起来都能打断杨旭的腿。
一刻钟之后,终于舒坦的丘宗羲重新给湛非鱼布置了功课,杨旭则继续他的抄书大业,至于丘瑾瑜,能让他跟着进书房已经是丘宗羲的让步,至于指点功课那是绝对不存在的。
书房再次安静下来,口干舌燥的丘宗羲喝了半杯茶,瞄了一眼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的湛非鱼,“你不赶快落笔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先生,我此前听人说起过治学的三大境界。”湛非鱼连写了两首诗,虽然都被批的一无是处,但这会她脑子里真没有诗情。
“说说看。”丘宗羲也清楚自己在吹毛求疵,小丫头文章写的好,诗词只能算是中等偏下,可应付科举考试却不成问题,就凭她是顾学士唯一的小弟子,哪个主考官、阅卷官敢因为试帖诗一般落了她的考卷,估计这辈子的仕途也走到头了。
“第一境: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湛非鱼声音压得低,不打扰另一边书案前正在看书的丘瑾瑜和临帖的杨旭。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湛非鱼继续,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丘宗羲不由放下了茶杯,把此三境快速的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神色里是明悟也是感慨,久久不曾言语。
另一边,杨旭偷偷瞄了一眼,对湛非鱼是无比的佩服,刚刚小鱼都被丘爷爷骂的狗血喷头了,可这会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杨旭记得自己第一次跟着丘宗羲学字,五岁的杨旭没骂的当场红了眼眶。
论脸皮之厚,湛非鱼认了第二,绝对没人能认第一。
丘瑾瑜虽说读书人,却也是个练家子,所以湛非鱼声音虽然压得低,丘瑾瑜却也听见了,这会同样在思考这治学三境,越想越感觉妙不可言,难道这话是顾学士所言?
确定丘宗羲陷入沉思了,湛非鱼默默的吐了一口浊气,这才静下心来把之前两首诗重新写一遍,该修改的修改,该换词的换词,轮一个理科生在古代考科举的悲催……
……
暂住在镶武县一处别院里,张闵贤神色复杂,是逃过一劫后的庆幸。
“大哥。”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张闵嬅进了屋,任由丫鬟把披风上的落雪给扫了下去,看向端坐在主位的张闵贤道:“王武回来了?”m.xiumb.com
“舅舅。”闲着无聊的周书瑶也跟着喊人,镶武县地方小,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周书瑶只能龟缩在小小的别院里,恨不能立刻就麟州府,和一群闺中密友踏雪寻梅、围炉而坐,那才叫惬意舒坦。
等丫鬟端上了茶水过来,张闵贤挥手让人退了出去,看着坐在下首的母女两人,半晌后开口道:“王武刚刚打探消息回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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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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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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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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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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