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人,你一人也看不了三篇文章,还有我们呢。”一个急性子的大人急忙开口,也不管胡秉之了,直接从他手里把余下两篇文章还有试帖诗给抢了过来,自己留了一份,余下给了身边的两人。
三篇文章和一首诗被几位阅卷官轮流审阅着,即便其中有四人是陈家一派的,但此刻,他们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湛非鱼启蒙时间短,功底不够,这样的文章都落榜了,那上榜的文章估计要翰林院的状元们来写了。
“此文当初案首!”看完一篇后,胡秉之激动的一拍桌子,总是板着的严肃脸庞满是惊喜之色。
对比之下,陈学政定下的前三的文章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湛非鱼的文章有理有据、结构严谨、立意高远,能把《顾鸿》《顾雁》《顾麋》三篇四书文写道这种程度,绝对称得上是佳作。
“本官并没有批阅到湛非鱼的朱卷,不知道各位大人可看过?”章知府放下手中的试帖诗,比起时文,湛非鱼的诗真的平平,好在科举更重文章,诗词歌赋不过是锦上添花。
这样的好文章绝对是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即便是陈学政,估计他也不能把这样的文章给落卷了,所以说到底湛非鱼的考卷凭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写了她名字,字迹如出一辙,偏偏文章中下的考卷。
胡秉之此刻面色极其难看,他来南宣府,也是为了确保湛非鱼此次院试的顺利,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湛非鱼的考卷不翼而飞,这是胡秉之的失责,可现在最关键的是找不到任何证据。
“不如我等提议再考一场复试。”程山长斟酌的开口,无凭无据之下,这是解决此事的最好办法。
本来院试都是考两场,当然,学政若是临时更改只考一场也可以。
章知府没开口,在场的人都知道陈学政不会考第二场的,陈家做了这么多,不就是让湛非鱼名落孙山,又怎么会给湛非鱼第二次机会。
……
胡秉之去找陈学政去了,湛非鱼则跟着章知府进了府衙后院的书房,屏退左右之后,章知府这才道;“此事你可有对策?”
“之前我还想陈学政为何要让庆安府、广宁府和溧州的考生一起参加院试,此刻却是明白了,不过是为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湛非鱼并没有生气,自己和陈家结了仇,陈家会报复太正常不过,就看谁棋高一着。www.xiumb.com
若仅仅是南宣府的考生,湛非鱼不说都认识,也认识一小部分人,齐桁和青涯书院的童生估计能认全,这种情况下,想要浑水摸鱼的做什么就非常困难。
湛非鱼的考卷不见了,而出现的这份考卷必定是有人在号舍里写的,而且此人擅长模仿字迹,如此一来,院试结束后,就应该有两份写有湛非鱼名字的考卷。
而负责糊名的书吏中必定有陈家的人,所以真正的考卷就被书吏藏匿了,之后一切都顺利进行,糊名、誊抄、对读,尔后再阅卷、拆弥封。
其实,章知府在看到那中下的考卷后就确定这不是湛非鱼的文章,他也想明白陈学政的李代桃僵的阴谋。
章知府沉声分析道:“此人应该是院试缺考的一员,但他进了考场,所以最后核对考卷数目时并没有多出一份。”
进入考场前有南宣府的捕快和衙役在核对身份,所以这个人肯定是考生,他的信息也都正确,只不过进入号舍后,他把自己的考卷写上了湛非鱼的名字,等湛非鱼的考卷消失会后,便达到狸猫换太子的目的。
“四个州府,将近一千个考生,各个州府的考生基本都认识,所以想要找出这个人不亚于大海捞针。”湛非鱼沉思半晌,再次道:“只要陈学政不同意考第二场,那么肯定要如期放榜。”
那么真正棘手的麻烦就来了,湛非鱼看着面色凝重的章知府,苦笑道:”如果我有证据还好一点,但现在不过是我的一面之词,陈学政不会采纳。”
陈学政不可能压着不放榜,一旦放榜了,一切都成了不容更改的事实。
此刻再放出一点似是而非的流言蜚语,湛非鱼神童的名声会随之破灭,南宣府的考生或许相信湛非鱼失误了,毕竟这一次的考题是割裂题,太过于偏怪,人有失手也正常。
但其他三个州府的考生并不了解湛非鱼,再加上有人恶意引导,这便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湛非鱼一旦没了名声,日后即便再参加院试,即便是案首,也会让人怀疑这其中有猫腻,会不会是主考官巴结顾学士,所以才内定湛非鱼为案首。
陈学政此举不说彻底毁了湛非鱼的前途,却也毁掉了一大半。
“你当日就把文章送去了京城。”章知府想到破局的办法,现在的考卷即便字迹以假乱真,但文章根本不是湛非鱼所写。
“陈学政可以说这文章是我离开考场后重新写的,也可能是我考后找人捉刀。”湛非鱼还挺佩服陈学政的无耻,为了对付自己,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宁可背负割裂题的骂名,也要把自己名声给毁了。
要在差不多一千的考生里找一个擅长临摹字迹的人并不容易,一般懂得此道的人都会隐藏身份,外人并不知晓。
章知府把整件事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刚要开口,就听到书房外有脚步声传来,却是去找陈学政商谈复试失败的胡秉之。
“是我对不起你。”进了书房后,胡秉之表情郑重的对湛非鱼行礼道歉。
快速的避让开,湛非鱼急忙摆摆手,“胡大人言重了,陈学政有心算无心,即便大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章知府也跟着劝:“此言甚是,陈家此前在丰州都能做出绑架稚童的事来,行事已经没有了底线,在科举中动手脚实属正常。”
胡秉之本就是刚正不阿的性子,刚刚和陈学政吵了起来,这会面色依旧难看,即便湛非鱼并不计较。
胡秉之在圈椅上坐了下来,“我仔细回想了一下,糊名和誊写、对读时一切都正常,唯独第一日的晚上,大约在丑时,给我倒茶的小吏不小心把茶水泼到了我身上。”
湛非鱼和章知府对望一眼,便明白这就是整件事发生的时间点。
当时自己若谨慎一点,胡秉之有些懊悔,继续道:“我并没有离开,而是让小吏拿布巾擦拭,当时我可能低头了,小吏擦拭的时候也可能遮挡了我的视线。”
藏匿一份考卷并不需要多长的时间,几张卷子迅速的塞到袖中,然后借着更衣的机会,再把卷子藏匿起来,尔后带出府衙,再销毁了,便彻底“毁尸灭迹”了。
“此次院试的人都是陈学政带过来的,即便把人抓起来也问出什么来。”湛非鱼知道此事能成功,涉案的并不是一两个人,可陈学政既然敢做,就不怕查。
涉及到查案,章知府更深谙其中的门道,“无凭无据的话,只能口头询问,他们必不会招供。”
若是动用刑罚,也许有几分可能会招,但可能性也极小,尤其上面还有陈闵忠这个从二品的学政压着。
顾学士也许有办法,可远在京城,鞭长莫及。
刚刚胡秉之和陈学政因为复试的事不欢而散,陈学政已经把院试只考一场的消息传出去了,而明日一早就要发榜了。
一时之间,书房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章大人,胡大人,事已至此,还请两位大人放宽心,即便此次不中,我还可以参加下一次的院试。”湛非鱼向两人道谢,也是希望两位大人不要为了她的事和陈学政争论,证据不足的情况之下得罪上官,很可能被借着由头治罪,那才是得不偿失。
一想到湛非鱼院试时那三篇精彩绝伦的时文,胡秉之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是对自己办事不利的恼火,也是对湛非鱼的愧疚,她本是名副其实的小三元,如今却是榜上无名,还会被各种嘲讽奚落。
章知府看了一眼湛非鱼,虽然很可惜,但输便是输了,好在小姑娘心胸舒朗,并没有被打击到,更没有自暴自弃。
……
离开府衙后,湛非鱼上了马车,面色瞬间冷沉下来。
即便不是真正的九岁孩子,可输在陈家的阴谋诡计之下,湛非鱼咽不下这口恶气。
东湖客栈。
一看湛非鱼这面色,何暖心里咯噔来一下,“小姐,发生了何事?”
若是平常,何生是不会跟着进屋,毕竟何暖才是湛非鱼的丫鬟,何生即便是护卫,该避嫌的时候也要注意,但今日却不同,何生已经知晓湛非鱼考卷被调换的事。
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下,看着温温和和的何暖气的面色铁青,湛非鱼不由笑了起来,“明日就要发榜,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说什么都是徒劳。”
陈学政为何敢这样做,不就是利用科举发榜来逼迫湛非鱼就范。
若是寻常时候,即便是大海捞针,可一个一个的去查,把涉案的兵卒、书吏盯死了,总能发现蛛丝马迹。
可明日一早就要发榜,湛非鱼除了认命还能如何?
她的“考卷”在衙门放着,上面是她的名字,是她的字迹,你说这卷子是假的,可证据呢?
至于湛非鱼今日拿出来的三篇文章还有送去京城给顾学士的三篇文章,你说是院试时写的,谁能作证?
陈学政还说能说是院试结束之后,湛非鱼找人捉刀的呢,没有证据一切都是浪费口舌。
何暖气的攥紧了拳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湛非鱼读书时的刻苦用功,一遍一遍的修改文章,再不喜欢写诗,可每日都要写一首,但凡白日耽搁了一点时间,晚上即便是不睡觉也要把落下的功课补上来。
可所有的努力白费了,不单单如此,何暖都可以想象明日发榜之后,外面的流言蜚语将会多难听,凭什么让小姐承受这一切不该承受的磨难和痛苦。
何生也是面色凝重,但涉及到科举,不说何生,即便是章知府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旦引起文人暴动,若是再死了几个读书人,那事情就真的闹大了,即便小姐是无辜的,却也会被圣上厌恶。
“让我再想想。”湛非鱼倒没那么生气了,但让她吃下这个闷亏也绝不可能,所以她需要好好想一想,该如何自证?该如何反击?
何暖和何生对望一眼,步伐轻缓的退了出来,直到走到前院回廊,确保湛非鱼听不到了,兄妹俩才再次开口。
“哥,不能就这样算了,你传信给七爷,此事也只有七爷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查清楚。”何暖担心的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小姐此刻一定最难受。
何生应下,“我明白。”
“我去厨房做几个开胃的小菜。”何暖也担心湛非鱼没食欲,赶忙往厨房方向走了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湛非鱼难得不需要读书写文章,此刻双手托着下巴,把整件事一点一点的掰碎了,想要找出其中的漏洞。
“不对,指纹!”一瞬间,湛非鱼坐直了身体,发亮的眼中闪烁着精光,即便名字是自己的,字迹也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可假的就是假的,那卷子……
笑容一下垮了,湛非鱼后知后觉的想起刚刚去府衙,她不单单拿起三分朱卷看了,也拿起那不是自己的原卷,所以上面肯定有自己的指纹。
至于模仿者的指纹,湛非鱼苦笑着。
此前她虽然弄了简易的指纹粉出来,可要在纸张上提取指纹太困难,成功的可能性极小,即便上面有模仿者的指纹,又没有指纹库去检索,所以还是找不到模仿者。
此路不通啊!湛非鱼再次蔫蔫的趴在桌上,一个下午再加上一晚上的时间,想要绝地反击,难啊……
院试三年两试,下一年的院试还是陈学政当主考官,三年之后的乡试也是如此,湛非鱼苦着脸,难道真要去京城参加科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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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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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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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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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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