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十本关于杂书类的孤本,亦或是十个匠人,即便是一万两银子,对丰州这些世家子弟而言算不上什么。
“张公子想要我拿什么当赌注?”湛非鱼笑着反问,娇俏的包子脸上乍一看还有几分孩子的稚气,但一双眼却乌黑沉静。
张昌松被问住了,他倒是把赌注开高一点,比如湛非鱼日后不能再参加科举,可如此一来自己即便赢了,却等于得罪了顾学士,整个张家都承受不住顾学士的雷霆报复。
“既然湛姑娘让我们都参加,你们想要什么赌注?”张昌松干脆祸水东引,把所有人都拖下水,就好比他们对齐桁的下落一问三不知一样,依仗的不过是“法不责众”这四个字。
呃……众人苦着脸面面相觑着,这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啊,让他们怎么接?
丘定思也在凝眉思索着,复杂的目光看了一眼笑意嫣然的小姑娘,年纪不大,心性的确沉稳。
“听闻香胰子的配方是湛姑娘弄出来的,想来湛姑娘不差银子,我若赢了,湛姑娘就赔我一万两银子。”一个纨绔笑哈哈的开口,像是缺银子花的花花公子。
其他人见状纷纷附和起来,湛非鱼输了银子,想必顾学士不会追究,他们也没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头。
“可以,即便我没有这么多银子,我也会签下欠条。”湛非鱼笑着点点头。
张昌松铁青着脸,怒极反笑的看着身旁这些人,关键时刻他们倒是会明哲保身,一万两银子就打发了。
有那么一瞬间,柴颐很想开口,他提出的赌注就是让顾学士收自己为徒!
可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不说会不会答应,关键是背叛了陈家,大皇子和陈学政都不会放过他,这个赌注就是他的催命符。
想到此,柴颐胸口怒火翻滚着,嫉妒如同火蛇一般让他四肢百骸都被毒火吞噬着,都是农家子弟,凭什么湛非鱼却如此好运,从此后一步登天!
“既然湛姑娘要赌,柴某就舍命陪君子。”柴颐还是温文尔雅的姿态,笑着道:“不过既然赌就赌大一点,湛姑娘如果输了,从此之后放弃科举,归于后宅当个三从四德的普通女子。”
嗬!这么狠!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柴颐,难道这就是不叫的狗才咬人?看着君子端方,可出手却狠辣无情,毁人前途如同杀人父母。
张昌松和丘定思对望一眼,既然柴颐愿意当先锋,两人都放下心来。
丘定思沉声道:“既然湛姑娘愿意应下这滔天豪赌,我和张兄奉陪到底,输了我们和刘兄他们一样,如果侥幸赢了,湛姑娘倒不必赔偿我们银子。”
“可以。”湛非鱼依旧点点头,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拿前途在赌,“口说无凭,立字为证。”
祝昌运呆愣愣的看着湛非鱼和柴颐他们到柜台前拿纸笔写赌约去了,不由看向明三,“就这样不管吗?不管刘百户此前为什么答应,可他随时都能反口。”
刘百户那样暴戾性情的人,甚至都不能称之为人,他最痛恨的便是湛非鱼,只不过是忌惮顾学士而已。
可赌约一定成立,湛非鱼赌的是自己的前途,刘百户必定会反口以此来报复。
明三看着柜台前的一群人,懒洋洋的开口:“你看那丫头的性子,她既然决定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至于湛非鱼为什么这么笃定刘百户不会反口,明三也是一头雾水,不由倾身靠近坐一旁的何生,“阿生,要不你透露一点内幕?”
何生迟疑了一下,“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三公子你相信吗?”
不说明三不相信,就连何暖也怀疑的看了一眼自家大哥,是大哥陪同小姐去见的刘百户,以大哥的谨慎必定不会离开小姐半步,那时说了什么谈了什么,大哥能不知道?
何生回想了一下昨晚的情况,他不清楚刘百户为什么会答应,他也不清楚小姐为什么肯定刘百户会答应,这就是个迷!
赌约一式两份,签字画押后,湛非鱼收走了一份,余下一份则是交给了柴颐。
……
等湛非鱼一行人吃饱喝足,带着装在食盒里的周八珍去了卫家后,明三把赌约递给了卫大儒,湛非鱼毫不意外的被骂的狗血喷头。
“你把自己的前途放到刘和锋那样的人身上?你还读什么书,大街上的贩夫走卒都比你聪明!”怒斥声响起,卫大儒一手指着湛非鱼,估计是气狠了,老爷子面色铁青,声音发颤。
明三和祝昌运都沉默的站在一旁,该,活该!
宏儿也被吓到了,随后却抓着竹竿义无反顾的冲到湛非鱼面前,绷着瘦巴巴的小脸,努力睁大一双眼瞪着发火的卫大儒,奶凶奶凶的小模样。
再大的火气,可看着面前的宏儿,卫大儒也怕吓到小孩子。
可到抿嘴偷笑的湛非鱼,卫大儒刚压下怒火蹭一下又冒出来了,中气十足的吼声几乎掀翻屋顶,“你不知反省,还敢笑?”
估计是嫌弃湛非鱼被骂的还不够,明三毫不客气的火上浇油,“赌约签订后,柴颐他们就离开了周记,看方向应该是去了南湖巷。”
刘百户正是住在南湖巷,所以柴颐他们此行的目的不言而喻。
估计是被湛非鱼一而再的闯进来,刘百户也怒了,把家中的护卫和小厮每个人都抽了十鞭子,丢下话来,若是再有人把刘家当成菜园子,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他们的脖子也不用留了。
“张公子,大人此前有言不见客。”守门的小厮苦着脸,刚刚行礼的时候扯到后背的鞭伤,痛的他脸上都冒出冷汗了。
刘百户断了腿只是皮肉伤,关键是丢了面子,所以之前张通判他们都没有进门探望,只把礼物和补身体的药材送过来了。
张昌松也知道这一点,倒也没为难小厮,“你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我有要事相告,只要成了,这一次一定能狠狠收拾湛非鱼给刘百户出一口恶气。”
“是,小的这就进去回禀大人,诸位公子稍等。”小厮不敢得罪张昌松、丘定思等人,关上门后立刻向正院跑了过去。
大门外,丘定思低声解释了一句,“刘大哥是性情中人,受伤后一直闭门谢客,我父亲来了一趟都吃了闭门羹。”
柴颐笑着点点头,像是根本不在意刘百户的怠慢,可之前他给湛非鱼提的赌注那么狠,即便柴颐态度在温和,也没人认为他是正人君子。
急匆匆的脚步声子门内响起,小厮咔嚓一声把门打开了,低着头回道:“诸位请回吧,大人吃了药在休息,今日不见客。”
“什么?”张昌松话音一顿,随即道:“抬起头来。”
小厮怔了一下,这才抬起头,脸颊上赫然是一条血粼粼的伤痕,从左边眉骨贯穿到右边下颌,而刘百户最喜用鞭子抽人。
站在门口的一群世家子弟傻眼了,心里咯噔了一下,该不会是湛非鱼真的和刘百户私底下有什么交易,所以才不见他们?
在柴颐一个外来人面前丢了脸,张昌松和丘定思面色都有些难看,可刘百户就是这么疯狂的人,惹火了他,即便是他们刘百户也能拿鞭子抽。
柴颐走上前来,温声笑道:“既然刘百户要休息,我等也不能强求,劳烦替我们把这张赌约递给刘百户一观。”
说完后,柴颐把五两的碎银子同时递给了小厮,“一会得空去医馆看伤。”
“多谢公子。”小厮接过银子道谢,拿着赌约快速的回去了。
内室。
刘百户神色阴沉的靠坐在美人榻上,或许是想起以前的事,让他眼神更为阴冷骇人,即便是伺候的蝶夫人也是小心翼翼的。
“大人,天气燥热,妾让人切个西瓜送过来。”蝶夫人柔声开口,见刘百户没反对,这才动作轻缓的往门外走了去。
“夫人。”小厮松了一口气,刚刚来回禀就被大人抽了一鞭子,这会他真没胆子再进去,可不去又不行,没想到蝶夫人刚好出来了。
听完小厮的话后,蝶夫人笑了起来,“行了,你让人送一盘西瓜过来,赌约交给我吧。”
隔着一道门,刘百户也听见小厮的话,看着去而复返的蝶夫人,也懒得看,“你读吧。”
赌约写的很清楚,落款处有湛非鱼的名字和指印,柴颐等人的紧随其后。
蝶夫人柔美的脸上满是错愕之色,“大人,这赌约?”
随便从丰州抓个人问问,都知道刘百户最仇视的人就是湛非鱼,否则张昌松他们也不会为了讨好刘百户而抓走了齐桁。
蝶夫人想到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那可是南宣府试案首,看着也聪慧,怎么会写上这份赌约?难道是为了找齐家小公子,所以病急乱投医?
刘百户皱着眉头,蝶夫人见状立刻把赌约递了过来。
快速的浏览一遍后,刘百户怒极反笑起来,湛非鱼还真是狗胆,她这是笃定自己不会毁约?
“你说我要是让他们继续扣押着那小胖子,湛非鱼会不会遵从赌约?”刘百户视线定格在赌约落款处。
即便丘定思和张昌松等人都是有功名在身,可论起字迹来,湛非鱼这字却丝毫不弱于他们,谁能想到一个读书不过两年多的小姑娘竟然能写出这样一笔字。
写字和练武一样,即便是有天赋,也要下狠功夫,从此可见湛非鱼心性坚定,这样的人不会轻易被打倒,刘百户相信即便齐桁死了,湛非鱼会难受,却不会一蹶不振,她只会蛰伏起来等待时机给齐桁报仇。
蝶夫人迟疑了一下,摸不准刘百户的心思,又怕说错话被责罚,只能模棱两口的道:“读书人爱惜羽毛,湛非鱼也是童生,还是案首,想必会遵照约定。”
“当初陈记就是栽在这赌约上。”刘百户想到被迫从南宣府撤走的陈记米铺,即便是大皇子外家的生意,却也只能认栽。
蝶夫人也知晓湛非鱼和陈家的事,“其实这赌约看着对湛非鱼不利,可她毕竟是女子,还是有退路的。”
即便不可能科举,但湛非鱼师从顾学士,她现在年纪小,等过几年想必京中的世家子弟都会登门求娶,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世家大族看重的却是娶妻娶贤,妻贤夫祸少。
“你把这赌约还给张昌松,就说此事我已知晓。”刘百户把赌约还给了蝶夫人,闭上眼小憩。
大人竟然真的要帮湛非鱼?蝶夫人震惊的张大嘴,可也不敢多嘴,赶忙拿着赌约离开了。琇書蛧
片刻后,刘府大门外。
张昌松把赌约又重新交给了柴颐,对着蝶夫人笑着道:“劳烦小嫂子跑这一趟了,让大人好好养伤,余下的事交给我们便可。”
蝶夫人目送着一群人离开了,张昌松他们明显是误解了大人的意思,也对,自己若不是看到大人的表情,想必也会误解。
毕竟谁能相信大人竟然会选择帮湛非鱼,这根本是天降红雨。
……
或许是为了造势,继齐家旁系齐桁失踪后,这一纸赌约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丰州的大街小巷,所有人都以为湛非鱼是疯了,这必输的赌约她怎么敢签字摁手印。
州府衙门。
“大人。”齐同知向着端坐在公案后的孟知州行礼,“不知大人找下官所谓何事。”
“坐。”孟知州招呼齐同知坐了下来,示意小吏守在门外,这才开口道:“赌约的事想必齐大人也已经知晓,不知湛姑娘那边是如何打算的,是否需要本官周旋一二?”
虽说法不责众,可丰州这些世家子弟要真断了湛非鱼的科举路,顾学士一旦报复起来,孟知州扛不住,丰州这些家族同样也招架不住。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而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顾学士位高权重,他若出手,丰州必定是一场血雨腥风,说到底还是张昌松他们太年轻了,在顾学士面前,他们连蝼蚁都算不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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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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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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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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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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