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齐老爷子重名声,做不出赶尽杀绝的事,名义上是把齐父一家分出去了,也分了一些产业,当然比起当年齐桁爷爷挣下财富,齐父分走的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齐父怀着恨意到了南宣府,还想着假以时日报复齐老爷子。
可形势逼人,齐父不得不依仗丰州齐家的名头在南宣府立足,而同样的,丰州齐家或许是因为名声,或许是出于愧疚,倒也给了齐父好几次庇护。
齐父从商多年,黑白对错的界限在利益和现实的冲击之下似乎越来越模糊了,他每年都会带着妻儿回主家拜年祭祖。
同样的,主家也把他这一支当成了寻常亲戚,能帮的也帮忙,也施以援手的也不吝啬,当年的是是非非没有人再提起。
湛非鱼站在齐家大门口,被围观的人误以为是齐家人也正常。
“年纪不大却如此歹毒!”马背上,刘百户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手中马鞭指着湛非鱼,“再有下次,哼!”
话没说完,但威胁的意思不言而喻,湛非鱼若是再犯到刘百户手里,估计少不得一顿鞭子,即便她是个小姑娘。
“小的多谢百户大人。”阿江跪在转过身来,对着刘百户砰砰磕了三个头,眼里凝聚着报复的恨意,想来是不愿意就放过罚了自己的湛非鱼。
磕头后,阿江跪地的身体一个摇晃,痛苦的倒在地上,而他面色更是病态的苍白,额头阵阵冷汗,双腿还不停的抽搐着。
这倒不是装的,跪了半个多时辰了,阿江说是守门的小厮,可过的却是养尊处优的日子,从没有这般遭罪过。
“刘大人,小的失礼……”阿江忍着痛想要起身,可挣扎了两下,却还是没法站起身。
鲍管家见状赶忙上前扶起了阿江,“回大人,阿江这是跪狠了,伤了膝盖。”
说完后,鲍管家又看向湛非鱼,态度卑微而惶恐,“湛姑娘,千错万错都是小的错,是小的失职,还请湛姑娘饶过阿江这一次,阿江的腿再跪就废了,湛姑娘若还不消气,小的替阿江受罚。”
湛非鱼眉梢一挑,这是故意给自己挖坑?想要借刀杀人?
“你还敢打我爹?”愤怒的喊叫声从门内响起。
湛非鱼小身板灵活的往旁边一退,而冲过来的鲍宝珠根本没想到湛非鱼会让开,扑空后,又被门槛一绊,众人只看见啊一声惨叫声响起。
鲍宝珠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摔到了大门外,而因为脸朝地的摔的,鲍宝珠再一抬头,摔出的鼻血糊满了脸,“爹……”
“宝珠!”鲍管家顾不得阿江了,赶忙过去查看摔的鼻青脸肿的女儿,一时之间,父女俩抱一起,倒像是被欺负狠了。
围观的小厮、丫鬟们都知道鲍家父女不是善茬,可这会还是忍不住面露同情之色,平日里再耀武扬威又如何?主家一出现,还不是如同畜生一般任打任骂。
阿江忍着痛也扑了过来,压下心底的嫌弃,颤抖着双手擦去鲍宝珠脸上的泪水,“宝珠,你还好吗?哪里伤了?”
“湛姑娘,千错万错都是小的的错,还请姑娘高抬贵手不要责罚宝珠。”阿江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
这一跪,膝盖痛的就跟被千万根针扎了一般,低头求饶的阿江眼神扭曲,恨不能把湛非鱼给活剐了,今日之辱,他一定会百倍的从这个贱丫头身上讨回来!
对比依旧高高在上站在台阶上的湛非鱼,再看着地上凄惨的一家三口。
鲍宝珠死了爹娘一般哭嚎,鲍管家佝偻着身体扶着女儿,阿江还在跪着磕头,老的老,伤的伤,瞬间把湛非鱼衬托成冷血毒辣的主子。
刘百户昨晚一夜风流,白日又去军营,虽然是混日子,可毕竟没休息好,再听着鲍宝珠那杀猪般的哭喊声,暴躁的脾气蹭一下被点燃了。
“都闭嘴!”一声怒喝,暴戾的刘百户看向面目可憎的湛非鱼,“既然你这般喜欢仗势欺人,今日本将就让你知道何谓仗势欺人!那小厮跪了多久,你就加倍跪回去!”
嗬!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刘百户这煞星,尤其是醉了酒后脾气不好的刘百户,甭管你是天王老,犯到刘百户手里,轻则一顿鞭子,重则就要断胳膊断腿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湛非鱼要倒霉时,却见她翻了个大白眼,“刘百户是住海边吗?”
鲍宝珠一抹鼻血,哑着嗓音不屑的骂道:“没见过这么蠢的,刘百户就住在南湖巷!”
“既然不住海边,刘百户管这么宽?吃饱了撑着?”湛非鱼下巴一昂,清脆的小嗓音里是浓浓的无语,“这是齐家的下人,签了卖身契的,想必刘百户是个武官,对《大庆律》不了解。”
难怪敢对鲍管家一家三口责罚,这小姑娘竟然连刘百户都不放眼里,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你说什么?”刘百户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放眼丰州,还从没人敢这样和他说话。
一个百户或许只是芝麻大的小武官,可关键他姓刘!整个江南道谁不知道皇商刘家!
江南十七府,最北面的徐州府、安淮府、安凤府都是刘家的地盘,三府占据了江南道一半的面积。
虽说士农工商!刘家这个皇商看起来不足为惧,但刘家之富、人脉之广,一度陈家都要避其锋芒,也是因为大皇子的出生,刘家这个大皇子外家才成了江南道最大的家族,但即便如此,也不敢小觑霸占三府地头蛇的刘家。
齐桁出来的迟了一步,刚要开口,却被湛非鱼给拦下来了,她不怕得罪这个刘百户,可齐桁却不同,他是齐家子弟。
“少爷,你可不能给齐家招祸啊!”鲍管家忧心忡忡的看向齐桁,一副担忧又无奈的模样,“少爷,你让湛姑娘给刘百户道歉那!刘百户是孟知州的座上宾,和邱千户更是异性兄弟,少爷,你这是要害了齐家!”
丰州知州和卫所千户,一文一武两个最大的官员都和刘百户交好,他的确有狂傲的资本,也足可以看出刘家的势大。
“鲍管家所言甚是,齐桁,此事都是小鱼惹出来的,你别插手。”明三笑眯眯的开口,一手搭在齐桁的肩膀上把人拉到一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湛非鱼无语的看着没道义的师侄俩,有狂生名头的明三公子不应该狂傲不羁、睥睨天下?天王老子来了,那也是口诛笔伐的正面开撕。
不耐烦的刘百户驱马往前两步,手中的马鞭再次指向湛非鱼,“你是自己跪还是我打断你的双腿再跪?”
湛非鱼站在台阶上,倒不显得矮小,气场丝毫不弱于暴戾的刘百户,“刘百户这是要仗势欺人?”
“找死!”本就厌恶湛非鱼这般唇红齿白的漂亮长相,她还敢挑衅自己,刘百户眼神暴戾一狠,手中的马鞭猛地向着湛非鱼的脸抽了过去。
“啊!”有胆小的丫鬟吓的叫了起来,双手下意识的捂住的脸。
刘百户本就是个武将,这一马鞭抽到脸上,湛非鱼绝对要破相!
在一群围观的下人看来湛非鱼罚跪阿江并没有错,签了卖身契的下人,别说罚跪,即便被打杀了,那也是命。
刘百户口口声声湛非鱼仗势欺人,他自己何尝不是在多管闲事。
砰一声!重物落地的闷沉声让闭着眼的几个丫鬟不由睁开眼,错愕的愣住了,她们以为的血腥画面并没有出现。
何生挡在湛非鱼面前,右手截住了刘百户的马鞭,而顺势一拽之下,端坐在马背上的刘百户没有防备,被何生从马背上拽了下来,直接摔到了地上。
而就在此时,被惊的马猛的一抬前蹄,地上的刘百户摔蒙了,直到左小腿剧烈一痛,这才反应过来。
“呃?”湛非鱼也傻眼了,同情的看着被马蹄踩断小腿骨的刘百户。
一旁何生也没想到刘百户身为武官反应竟然这么迟钝,摔下马可以说他轻敌没有防备,可摔地上了,却不知道就地一滚,反而被坐骑把自己的小腿给踩断了。
“你们该死!”躺在地上,刘百户痛的狰狞的脸,嗜血的双眼凶残的看向湛非鱼和何生,若不是左小腿断了,估计他此刻已经把两人千刀万剐了。
鲍管家也没想到自己“借刀杀人”会害的刘百户断了腿,吓的脸上血色全无,赶忙上前,而围观的下人里,一个中年人也快速上前拉着缰绳把马牵到旁边,防止再发生意外。
片刻后,随着刘百户被送去医馆,巷子里围观的人也都散了,只是临走时,一个个都同情的看着湛非鱼几人,原本得罪了刘百户至多被抽一顿鞭子,可如今刘百户断了腿,他们几个的命只怕都保不住了。
“这都什么事啊!”湛非鱼无语问苍天。
“哈哈,放心,搬出顾学士的名头,别说一个百户,就算是孟知州也不敢动你。”明三被湛非鱼这郁闷的小模样给逗乐了,小丫头是个勤学苦读的读书人,却偏偏容易招祸。
……
鲍管家一家三口也离开了,不过有了湛非鱼之前的壮举,下人们此刻看到湛非鱼那叫一个恭敬,唯恐伺候的不周道,下个断腿的人就是自己。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刘百户断腿的消息传遍了丰州各个家族,而齐家自然也收到消息。
齐府正堂。
本来已经颐养天年的齐老爷子也被惊动了,齐家两位大爷,和三位少爷也都面色凝重的坐在正堂里。
“老太爷,小的没劝住啊,是小的给齐家招祸了,小的该死!”鲍管家哪有面对齐桁时的精明狡猾,此刻跪在地上不停的求饶,这是真的怕了。
虽说害的刘百户断腿的罪魁祸首是湛非鱼,但鲍管家一家三口也是导火索,而且鲍管家那“借刀杀人”的手法并不高明,即使他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湛非鱼身上,可想瞒过齐老爷子根本不可能。
鲍宝珠和阿江佝偻着身体跪在鲍管家身后,他们敢对齐桁阳奉阴违,可到了主家,却是连呼吸声都不敢大一点,说到底他们是奴籍,生死都在主家的一念之下。
“那个小杂种!”砰一声,怒骂声响起,齐家小公子一巴掌拍在桌上,满面怒容的开口:“我现在就带着人去南湖巷把那个小杂种绑去刘府,是杀是剐都任凭刘百户处置。”
齐老爷子半眯着眼没开口,可周身那气势却让人不寒而栗,即便齐家的大权已经交给了两个儿子,但齐老爷子依旧是齐家的主心骨。
“爷爷,那小姑娘既然是齐桁带来的,这事就该他们一力承担!刘百户最厌恶长的好看的小孩。”齐大公子阴冷冷的目光看了一眼跪地的鲍管家。
齐桁年幼,而且也就来过丰州几次,他不知道刘百户很正常。可鲍管家就在南湖巷住着,他这分明是故意的,想要借刘百户对付齐桁和那小姑娘。
外地来的千金小姐,想必也是娇生惯养的长大,脾气骄纵,肯定不把刘百户一个小武官放眼里,双方一冲突,鲍管家借刀杀人的目的就达到了。
只可惜鲍管家没想到最后会变成刘百户被马踩断了腿,此刻后悔也迟了。
端坐在主位的齐老爷子终于开口了,即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老爷子声音依旧不急不缓,“把他们三人拖下去,留一口气在就行,然后送去刘府。”
鲍管家一个哆嗦,拼命的磕头求饶,鲍宝珠和阿江更是吓狠了,可惜不管三人如何哭喊求饶,却还是被护院拖到了外面。m.χIùmЬ.CǒM
没管被拖出去的鲍管家三人,齐大老爷眉头紧皱的开口:“爹,这三人死不足惜,可齐桁那里该如何处置?”
这若是得罪的是一般人,一笔写不出两个齐字,齐家肯定要护着齐桁,再者他此次府试已经过了,等八月院试之后就是秀才了。
齐家在丰州算是望族,可出了小小的丰州,又有几个人会把齐家放在眼里,齐大爷如今也只是个从六品的同知。
齐家三个儿子,有两人还在读书,可惜到如今一个才是秀才名头,一个还是白身,比起齐桁要差远了,说不定日后主家还需要齐桁庇护,只是谁能想到齐桁会得罪了刘百户,还是把人得罪死的那一种。
齐二老爷从商,接手的是齐家的生意,行事更是周全。
事发之后,齐二老爷立刻让人去南湖巷打听了,至于鲍管家刚刚的叙说,齐二老爷子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爹,大哥。”齐二老爷子一说话就给人一种精明市侩的感觉,“说到底这事还是那小姑娘惹出来的,齐桁当时并没有说话,不如我们备了重礼,大哥你让孟知州从中说和一下,只要能保下齐桁便可,即便要付出任何代价我们齐家也认了。”
听到这话,齐老爷子和大老爷没说话,但齐家三个小辈都面色难看,脾气暴躁的小公子更是不满的开口:“二叔,分明是齐桁那杂种犯的错,为什么我们齐家要给他善后?”
齐老爷子没理会小孙子,反而看向齐大公子道:“墨儿,你且说说看。”
被点名的齐大公子怔了一下,凝眉思索后开口道:“爷爷,二叔的意思保下齐桁,因为齐桁读书有天赋,这一点强过我和三弟,而这个人情欠下之后,齐桁日后必定为齐家所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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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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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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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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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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