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桁,让你的小厮去外面。”齐砚嫌恶的看着跟在齐桁身后的何生,若是近身伺候的小书童也就罢了,这一看就是个粗人,有什么资格跟进来,脏了他们读书人的地方。
“三表弟,这是护卫吧?看来齐桁小表弟还是年纪小,不敢独自出门。”站在齐砚身旁的红色锦袍的青年笑的意味深长,这话明显是挑拨离间。
齐桁接的帖子是齐砚送来的,他却带着护卫同来,这分明是不信任齐砚。
不远处听到此话的几个锦袍读书人也跟着笑起来,其中一人对着齐砚举起茶杯,“齐三,还磨蹭什么,你还欠着我一首诗呢。”
“哈哈,今天齐三要照顾奶娃娃,哪有时间作诗,不如留到下一次文会。”懒散靠坐在椅子上的青年慢悠悠的开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今儿有泠姑娘的飞天舞,小孩子不该来。”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神色微微一变,各色复杂的目光向着齐砚和齐桁看了过来,想到唐霖和齐家大公子交好,会特意提醒齐砚也不奇怪。
齐桁小身板站的笔直,即便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但也不怯场,不卑不亢的态度,端的是风度翩翩小君子。
“砚堂哥,我年纪小,也是第一次参加文会,所以才带着书童,还请砚堂哥和各位兄长多包容。”齐桁朗声开口,团着手对着众人行了一礼。
来参加文会的读书人年纪最小的也有十四五岁了,齐桁这般七八岁的小童的确少,毕竟文会会饮酒,也有歌舞丝竹,这若是喝多了,有些暧昧场面太小的孩子的确不适合。
众人也不好为难齐桁一个小孩子,也就带了个书童而已,无伤大雅。
再者齐桁还是南宣府试第六名,已经是个童生了,不出意外八月院试必定榜上有名,八岁的小秀才,他们还真没脸刁难。
泠姑娘善舞,尤其是飞天舞,那婀娜的身姿,那飘逸的衣裙,足可以让任何一个男人热血喷张,而其中最爱泠姑娘的便是丘定思,丘千户的独子,此人却是文武双全。
但凡泠姑娘出场,丘定思必定到场,而在场的人都知道丘定思和刘百户称兄道弟,刘百户断了腿,普通百姓不清楚缘由,但在场这些读书人却是知道内情的。
丘定思来了,若是看到齐桁,只怕不会善了,如此一想,众人看向齐砚的目光也格外复杂,他这是无心还是有意?
“就他这五大三粗的模样也是书童?哈哈,这是当我们是傻子糊弄呢?”嘲讽的声音响起,坐在右侧的青年勾着嘴角,脸上的敌意半点不掩饰。
“张昌松,有你什么事?”齐砚冷声质问,两人年岁相当,一碰面就会杠上。
一个是齐同知的小儿子,一个是张通判的小儿子,父辈不和,小辈自然因为立场不同而起了龃龉。
齐砚如今还是个白身,张昌松却是秀才,压了齐砚一头。
可齐同知的官职高过张通判,齐砚又扳回一局,所以两人一碰面就是针尖对麦芒,斗的奇虎相当,各有胜败。
齐砚迁怒的瞪了一眼齐桁和何生,若是他们,自己又怎么会被张昌松奚落。
没理会齐砚,齐桁小胖子往前走了两步,直视着张昌松朗声问道:“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即为君子读圣贤书,何以浅薄至此。”
呃……宽敞明亮的大厅有一瞬间的安静,没想到齐桁会犀利反驳,转念一想就明白了,齐桁也是童生,可不是齐砚这般只能逞口舌之快的读书人。
张昌松面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倏地站起身来,一手指着齐桁冷声道:“文以行为本,在先诚其中。你身为童生却信口开河,简直不知所谓!”
要不是看过何生教导宏儿读书,齐桁小胖子也以为何生只是个练家子,这会看着揪着这一点不放的张昌松,齐桁肯定不能让他把不诚信的脏水泼到自己身上,读书人都重名声。
“诸位不必为此争论,不如给我一个面子。”打圆场的唐霖已有而立之年,朗声一笑道:“这若是书童就让他近身照顾齐小童生,如何?”
唐霖正是今日文会的举办者,而且还有举人功名,齐砚和张昌松都要给他面子,而且为了一个粗人纠缠也掉了身价。
见没人反对,唐霖看向齐桁笑道:“不如让齐童生的书童写上几个字。”
一般书童都识字,但字迹却能看出一个人读书时间的长短,聚文斋的伙计也都识字,但让他们提笔来写,那字就跟乌龟爬的一般。
聚文斋的笔墨纸砚都是备好的,何生还是那木讷老实的模样,执笔的姿势却是对的,这让张昌松脸色一沉。
半晌后,“聚文斋”三个墨黑大字出现在纸上,不能说多好,但除了考科举的读书人外,何生这字绝对算是中上等。
“齐童生里面请。”唐霖笑着招呼齐桁,示意伙计把桌上的笔墨收拾一下。
张昌松虽然面色难看,却也没再纠缠。
随着时间的推移,陆陆续续的人拿着帖子进了聚文斋,整个左院瞬时热闹起来,丝竹声漫漫,谈笑声响起,让偶尔从墙外经过的路人心生向往。
……
无书楼里,湛非鱼搁下笔,倏地站起身来,“你说齐桁不见了?”
“是,我哥发了信号。”何暖面色也是凝重,他们兄妹是近身保护小姐,暗中还有五人,平日里这五人不会现身,一旦有危险发生,则用特定的信号散来联络。
“火势已经控制住了,烧死的三人里并没有齐少爷。”何暖赶忙说了一句,谁能想到那些人会如此丧心病狂。
这边湛非鱼要走,宏儿立刻抓着竹竿跟了过来,但一想到齐桁的失踪,湛非鱼摸了摸宏儿的头,“宏儿,你留在卫老先生这里,齐桁出事了,姐姐要去找他。”
宏儿还是那呆滞的模样,可他并不是真傻,只是当初被吓狠了,此刻听了湛非鱼的话,小家伙呆呆的看着她,半晌后用力的点点头,只是小手却紧紧的攥住了湛非鱼的衣袖不松开。
卫大儒拍了拍宏儿的手,“听话。”
或许是看出湛非鱼的急切,宏儿攥紧的小手一点点的松开,乖巧的退到卫大儒的身边,可依赖的目光却直直的盯着湛非鱼。
“走吧。”明三脸色也是异常凝重,有何生保护着还能出事,这一次的文会分明就是鸿门宴,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让齐桁过去。
聚文斋是临街的院子,而此刻围拢的路人已经把路给堵死了,即使隔着远也能闻到大火烧后的气味。
湛非鱼和明三下了马车,听着四周路人说起当时那凶猛的火势,两人都是面色难看。
“行了,都退后退后!”衙门的捕快和小吏不时高声吆喝着,防止路人挤过来,“没什么好看的,都回家去,后退后退……”
聚文斋是品字形的二层院子,虽然左院完全烧毁了,还蔓延到了右院,可里面还有不少值钱的物件,要不是捕快来的及时,估计不少人会趁火打劫进去偷东西。
而且明火被扑灭了,但左边院子的横梁都烧成了木炭,人真进去了,要是屋顶塌了、墙壁倒了,估计真要出人命。
负责维持治安的正是钱捕头,此刻连忙迎了过来,“湛姑娘?”
“我的同年之前在聚文斋,不知钱捕头可否行个方便?”湛非鱼抬头冒着青烟的天空,包子脸此刻阴沉沉的骇人。
想到失踪的齐桁,钱捕头立刻道:“里面不安全,湛姑娘多留心。”
“多谢。”湛非鱼越往里面走烟火味越来越重,有些地方还有明火,不过很快就被火师扑灭了。
“张毅,你过来一下。”钱捕头喊了一嗓子,就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快步走了过来,脸庞一大片黑灰。
把手中的木桶交给了手下,张毅诧异的看了一眼湛非鱼,“钱捕头,有什么吩咐?”
“火势差不多都被扑灭了,你跟我一起陪同湛姑娘进起火的院子看看。”钱捕头交待了一声,随后对湛非鱼解释道:“这场火就是张毅带人扑灭的。”
“火是从楼梯下面的这个屋子烧起来的,这里存放了不少桐油。”张毅虽然不知道湛非鱼的身份,但能让钱捕头这么重视,而且小姑娘还亲自来了火场,张毅也没敢隐瞒什么,“桐油点燃了屋子里的绸布,一楼二楼的柜子上还摆了不少酒,所以火势蔓延的很快。”
湛非鱼打量着烧的只剩下一堵墙的屋子,刺鼻的气味让人格外难受,“为什么储存这么多桐油在这里?”
张毅和钱捕头对望一眼,从火起到此刻也就半个多时辰,至于这火是意外还是人为,他们俩都是小人物,哪里敢掺和。
“我听聚文斋的掌柜的说要把左院的门窗、楼梯都重新上一遍漆,所以才买了不少桐油,而伙计图省事,刚好起火的屋子一直闲置着,就把桐油都堆放在这里。”张毅之前闻到桐油的气味就立刻问了聚文斋的人。
湛非鱼点点头,“听说死了三人?”
“是。”钱捕头知道伤亡情况,立刻回道:“其中有两人是聚文斋的伙计,还有一人是苗鑫,苗童生前段时间伤了腿,所以没逃出去。”
“寒门子弟?”湛非鱼一问,钱捕头和张毅都是一怔,这也能猜到?
白皙的包子脸上露出嘲讽的冷笑,湛非鱼看着被烧的一片狼藉的左院,“看来即便查出了放火的凶手,也就赔些银子吧,掀不起什么波澜。”
钱捕头和张毅表情瞬间尴尬起来,这话没办法接,两个伙计那就不说了,苗鑫虽是童生,可的确出生寒门,家中双亲早亡,是三个哥哥供他读书。
如今苗鑫被烧死了,只要赔偿了足够的银子,苗家三兄弟估计也不会闹起来,毕竟人已经死了。
“小姐。”一道身影越过围墙,来人正是何生。
湛非鱼快速的打量着何生,他双手有被火苗燎出的水泡,右手背是一大块烧伤,除此之外,也就衣裳被烧毁了。
“还没有找到齐桁?”明三急切的问道,按理说何生在,齐桁不可能出事,即便这场大火是被人事先安排好的。
湛非鱼扯了一下明三的胳膊,“冷静一点,我们出去说。”
聚文斋不远处便是一个酒肆,雅间里,店小二把饭菜送上来后就退了出去。
何生沉声说了起来,“因为有桐油,火势蔓延的极快,当时一楼二楼彻底混乱了……”
何生虽然是以书童的身份进了屋,但也只是站在二楼靠楼梯处的角落里,当时站这里的还有其他几个书童,还有两个聚文斋的小厮。
齐桁沾了齐砚的光坐的是临窗的位置,可这里距离何生是最远的,而起火的屋子直接把楼梯给烧成了火梯。
当时二楼至少坐了三十多个读书人,而一楼的人更多,一楼正中间的舞台上还有表演的杂耍的艺人。
“你是去救齐砚?”湛非鱼这话并不是责怪,而是有些诧异。xǐυmь.℃òm
熊熊大火直接把一楼和二楼的楼梯都给吞没了,火势凶猛又危险,何生只会确保齐桁的安全。
“齐砚被张通判的儿子张昌松推倒了,还被人踩断了腿,混乱里有人推倒了放酒的柜子。”何生这么一说,湛非鱼他们可以想象当时齐砚的危险。
烈酒本来就易燃,聚文斋的东家喜好收集天下美酒,一面墙的柜子里放的都是一坛一坛的美酒,酒坛子碎了,火势顺着烈酒瞬间吞没了整个二楼。
三十多个人在混乱里往楼下跑,但楼梯完全烧着了,这个时候齐砚倒在地上,不是被火给烧死就是被人给踩死。
齐桁毕竟年幼,即便和齐砚这个隔房的堂哥有过矛盾,却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烧死。
而火势烧的太快,何生警觉到了不对劲,这个时候他不可能破窗而出把齐桁送到楼下,到时候只会更危险。
抱歉的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明三,何生继续道:“我抱着齐桁挤到了前面,把齐砚从地上拽了起来,而当时人太多太混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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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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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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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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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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