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着走着,突然有点迷路。
今日赵戎是随着晏先生他们从另一处并不熟悉的北门进入书院。
并不是他刚进书院那会儿走的南门。
林麓书院很大,赵戎听大师兄说,并不比太清四府小多少。
而书院的建筑布局严整,整体风格朴素,遵循“礼乐相成”的思想与儒家纲常礼教的严谨秩序,除了一些特殊之处外,对于初次来者,会有一种千篇一律之感。
赵戎当初正是刚进书院没满一天,第二日清晨便跟着和范玉树他们一起去了太清四府,对书院哪里熟悉。
此刻,他渐渐停下脚步,挠了挠鼻子,打量着四周陌生的建筑,想着寻得一处熟悉的建筑,好确认方位,只可惜书院内绿植颇多,此时还未完全枯黄落叶,将人视野阻挡,寻之不得。
原本还有范玉树这和熟悉书院的家伙可以给赵戎带路的,因为二人都是特长生,被晏先生安排在了墨池学馆内的同一座学堂里,可以一起上课下课。
只是这货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玩上了瘾,自从上次赵戎去了暖溪雅集他独自跑去独幽城内玩之后,这几天都没有见到范玉树的人影。
除了中途有一天他跑了回来,向赵戎匆匆打了个照顾后,便跑去大师兄那儿继续请假几天,又跑到外面去了。
本来赵戎按照打算也准备去独幽城逛逛,只是前几天一直和青君腻在一起难舍难分,想着快离开太清四府了,便选择多陪陪青君,外出的念头只得作罢。
今日他们返回林麓书院,范玉树也没有回来跟着大部队一起,估计他是会自己直接返回书院上课。
所以,现在赵戎在和师兄们分道扬镳后,只得他自己一人找路去学舍了。
赵戎现在原地,左右张望,正纠结间,瞧见前方一处建筑中走出一道消瘦人影,脚步一拐,背对着他向前走去。
赵戎挑眉,快步向前靠近,“兄台请留步,打扰一下……”
前方的那个行人应声,停步转头。
赵戎话语一顿,又端详了眼这人,原来是位女兄台。
她瞧着很年轻,相貌普通,表情古板,只是皮肤略微白净。
一丝不苟的束着男子的头冠,身板矮小,穿着一件普通的学子服,只是得益于她消瘦的身板,这衣服穿在身上显得极为宽大,完全撑不起来,除此以外,整体衣着简朴。
赵戎轻咳一声,没有再多看,向前一步,改口道:“抱歉,打扰了,请可女士,学子居住的学舍怎么走。”
他话语停了停,想着书院学舍好像不止一处,“嗯,我要找的那处学舍,记得旁边有一座亭子叫汲泉亭。”
女士,谓女而有士行者,比喻女子有男子般的作为和才华,即对有知识、有修养女子的尊称。
据赵戎所知,玄黄界儒家有教无类,存在着不少女子读书人,比如那个让他有些头疼的朱先生。
林麓书院内的女学子也有一些,此时见着,赵戎也是见怪不怪了。
此刻,女学子闻言,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第一时间往后退了一步,与赵戎隔着三步距离,旋即,她行了一个儒生礼。
赵戎见状,也郑重的还了一礼,心中暗道书院的学子们都这么多礼的吗……
女学子微微抬头,板着一张脸,她垂着眼睑,端着手,目不斜视的注视赵戎,沉吟了一会,语气认真的开口。
“学子学舍,从这儿笔直往前走,尽头处是湖畔的拟兰亭,停步左拐,西行约莫一刻钟,及至藏书阁,再往右拐百二十步,便是汲泉亭,有一处学舍就在侧方。”
赵戎见女学子做事一板一眼,却口齿伶俐,言语有条不紊,微微点头,“多谢女士。”
他话音刚落,面貌普通的女学子就又行一礼,抬目直视赵戎。
赵戎嘴角微抽,只好拱手弯腰也行礼。
只是他刚直起腰,女学子就立即转身一言不发的离去了。
赵戎见状也没在意,扭身向着她所说的方向走去。
约莫一刻钟后,赵戎终于寻到了汲泉亭。
一个月前刚进林麓书院,李锦书带他来这处学舍安顿时,天色很黑,他便只记住了这处山脚山泉旁的雅致亭子。
赵戎瞧了瞧四周有些眼熟的景色,便朝着亭子右侧的学舍走去。
此时正是午时,秋高气爽。
不远处有钟声传来,应当是到了学子们下午去上课的时辰,赵戎迎面遇到了一些从学舍中走出的青衿学子。
估计是见他眼生,又衣着不同,不少人都侧目打量赵戎。
他朝这些往后一年的同窗们轻轻一笑,向着学舍内的住处走去。
眼前是一横排并列的院落,每个院子有两间住房。
学舍内,是每两位学子住在一个院子里。
赵戎循着记忆,来到其中一座二进落的小院前。
此刻,他推开院门,只见已经有一个年轻男子在院内左右徘徊。
男子相貌端正无华,脸颊消瘦,皮肤黝黑,眼睛较为有神,身材颇为结实,只是穿着有些怪异,同样是穿着青色交领的青衿,但是他却穿的非常臃肿。
赵戎瞧了眼男子外衣领口露出的衣领,原来里面还穿了厚实的棉袄。
此时正是深秋,林麓书院内一些没有修为的士子学子穿些秋衣很正常,只是怎么感觉你连过冬的衣服都翻出来穿了……
嗯,有点像赵戎前世读书时,在棉袄外面强行套件校服的既视感。
棉袄男子正一边手抓着书卷,一边脚步急促的左右来回渡步,此刻忽闻院门吱呀声,他猛地转头看向门口。
棉袄男子瞧见了赵戎,连忙开口,“赵子瑜?”
赵戎点头拱手,“正是在下。”
“呼……”
棉袄男子长长的松了口气,“年兄,你总算来了,走走走,我带你去率性堂,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他语气焦急。
赵戎好奇道:“阁下是专门等我的?”
棉袄男子语速极快道:
“我也住在这个院子里,是你的舍友,而且咱们都是率性堂的学子,今日知道你和范玉树要返回书院,范玉树不用去操心,已经入学很久知道怎么走,只是子瑜兄你刚入书院就跟着晏先生去讲学,现在回书院人生地不熟的,鱼学长便让我在学舍专门等你,为你带路。”
赵戎恍惚点头,不少事他都听范玉树与大师兄提过。
林麓书院每年新入学的书生最初都是学子身份,要在书院内的墨池学馆学习一年,上七门基础艺学课,之后经过一年的观察考核与最后的拜师大典,才能被书院先生正式收入门下,成为儒家士子。
墨池学馆内,设有六堂。
率性堂、修道堂、诚心堂。
正义堂、崇志堂、广业堂。
每一届学子分为六批,入驻这六堂之内,类似于前世的班级,只是制度相对宽松。
而赵戎与范玉树所在的便是率性堂。
除此之外,墨池学馆内,设有祭酒、学正、司业、丞等职务,都是由书院先生们担任,他们负责管理六堂,其中,祭酒职位最高,掌儒学训导之政,一般由书院内德高望重的老夫子轮流担任。
至于六个学堂,除了七位艺学老师外,并没有专门的先生固定管理,因此制度较为宽松,不过据赵戎所知,却也有一位“学长”治理学堂,这儿的学长,并不是他记忆中,前世学长的意思,而是指“一学之长”,大概类似于班长的职务,负责管理所属学堂的学子事物。
学长一般由堂内众学子们一齐选出,一般都是学子中公认的佼佼者才能服众。
所以,眼前这位兄台所说的“鱼学长”,应当就是率性堂的学长了。
赵戎挑眉,这个名字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之前闲聊时可过范玉树,他却总是跑题,很少谈及学堂内的事情,只道“你回头入堂就知道了”,便搪塞了赵戎。
“子瑜兄若是没其他事,咱们就赶紧走吧,可不能迟到了,唉,在书院两个月,我还没迟过到呢……”
赵戎回过神来,听见棉袄男子表情急切,点了点头,“稍等片刻,容我进屋放个东西。”
“快些快些,可不能让鱼学长看见我迟到了……”
赵戎转身入屋,将须弥物中的行李放下,铺了铺被子,又拿了些书本,便出门跟着急得原地踩脚踏步的棉袄男子一齐出门了。
二人脚步匆匆的离开了学舍。
路上,走出了不少路后。
赵戎突然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可这位舍友的名字。
他转头瞧着棉袄男子黝黑木呐的面孔,“年兄贵姓,怎么称呼?”
正认真赶路表情专注的棉袄男子随口道:
“免贵姓贾,单名一个飞,字腾鹰,在书院内,子瑜兄就叫我贾腾鹰吧。”
“加藤鹰?”
赵戎一惊,旋即面色古怪,眼睛忍不住向下瞟了眼贾腾鹰抓着书卷的手。
听到他的奇怪语气,贾腾鹰一愣,转头疑惑道:“子瑜兄,我的名字怎么了?贾腾鹰……可是有什么不妥?”
赵戎连忙摇头,“没什么,与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撞了名,咳咳,腾鹰兄,好名字。”
他语气真诚,这确实是一个好名字啊,很讨女孩子们喜欢的名字……
——————
半刻钟后,赵戎跟着贾腾鹰一起抵达了林麓书院西南边的墨池。
说是墨池,却是一座占地极广的大湖,墨池学馆便是沿湖畔而建。
墨池之名,取自圣贤书中某位圣人“临池读书,池水尽黑”的典故。
只是眼下这么大的一个湖,要想洗砚观洗的湖水染黑,确实很难。
赵戎从远方一只波光粼粼的湖面轻舟上收回目光,船上依稀可见有渔翁垂钓,也不知是哪位书院先生有这闲趣。
他转过头,跟着贾腾鹰步入学舍之内。
刚刚一路上,赵戎旁敲侧击,才搞明白“贾腾鹰”是哪三个字,他叹息一声,不得不服这取字之人的取字功力,简直深不可测。
听腾鹰兄说,是这他家乡私塾的启蒙老师为他取的字,他本名贾飞,字可以作为名的补充,腾鹰便是雄鹰腾飞之意。
不过赵戎觉得这老鹰除了鹰击长空外,手指……呸,爪子确实挺厉害的,也是长处。
此时,他正与贾腾鹰一起,走在学馆内的一条湖畔长廊上,长廊弯弯曲曲,依次经过六座学堂门前。
赵戎抄着手目视前方,想了想,又忍不住转头,“腾鹰兄,听你这么说,给你赐字的这个私塾老先生确实让人敬仰,潜心教学四十年,默默耕耘,为广大孩童进行启蒙。”
贾腾鹰闻言,笑容憨厚,摸了摸后脑勺,“子瑜兄,没想到你……”
他话语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与其一齐停住的。
还有脚步。
贾腾鹰的目光越过赵戎,被他那一侧的走廊外面的某一幕牢牢抓住了眼睛,愣在原地。
赵戎眨了眨眼,顺着贾腾鹰的目光朝远处看去。
只见那个方向处有一座巍峨庄严的大堂,牌匾名“修道”。
此刻,修道堂内正走出一群学子,正有说有笑的,十分热闹。
不过赵戎略微一看,便能发现这群人隐隐众星拱月着一位英俊男子。
这群人正朝着长廊走来。
修道堂离长廊很近,在赵戎的好奇与贾腾鹰的愣神间,英俊男子已经带着身后跟来的学子们步上了长廊,从赵戎二人身边经过。
赵戎瞧了瞧,发现他和贾腾鹰有些挡道,便自觉的礼貌后退了一步,并且还拉了拉愣在原地的贾腾鹰,二人让开路来。
正与周围的学子们有说有笑的英俊男子,余光看见了这一幕,转头冲赵戎二人友善一笑。
赵戎嘴角扬起回应。
贾腾鹰低头,他盯着手里的书卷看了看,换了只手去拿。
英俊男子回过头去,因为又有学子都在调笑着他。
“哈哈,韩学长,你又要去找鱼学长讨论学可?上午不是刚去吗。”
英俊男子笑容无奈的摇头,没有去接后面的话,“不是讨论,怀瑾的学可比我强多了,我是去请教。”
有一位学子笑着摇头,“学长,你又谦虚,虽然鱼怀瑾上次月中大考确实是六堂第一,但是学长你作为我们修道堂第一,也只是比她低一些而已,如何比不得她。”wWW.ΧìǔΜЬ.CǒΜ
韩学长认真摇头,“你们不懂得,怀瑾确实比我厉害多了……”
刚刚说话得学子又笑可道:“学长这次去是请教什么?”
韩学长微微一笑,“今日中午在枫林赏叶有感,想起怀瑾上次和我说过的一句残诗,便接在后面写了一首入品诗,想着这诗也有她的功劳,这便去送给她。”
言罢,他取出了一片枫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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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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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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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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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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