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赵戎熟悉,是白日见过的六一居士,嗅着葫芦口,贪饮酒水。
还有一个赵戎完全陌生,老者一身简单儒衫,虽面容苍老,却满头乌发,精神矍铄,眼睛炯炯有神。
想必应当就是林氏老祖宗了,林文若的太爷爷。
赵戎随林文若一起上前迎去。
林氏老祖宗扫了眼林文若,随意将手中一物抛去,旋即,目光立马投向年轻儒生,笑吟吟道:
“你就是赵子瑜吧,狗儿不知在我面前念叨你多少次了,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狗儿说你皎如玉树,风姿特秀,老夫之前还不信,如今一见,这曾孙儿,没骗老夫啊!”
赵戎眼睛一亮,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斜了眼一旁面色难得有窘态的林文若。
狗儿?这小名取得,够劲!
各地民俗在取小名一事上都较为一致,即认为小名越取得丑恶、粗俗,小儿越能长大而不会夭折。
赵戎顿时点头,语气认真道:“老先生不必客气,叫我子瑜即可。我说林文若这家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有一副比小子还英俊一点的姿容,现在算是知道了,原来都是沾了老先生的福分,继承了您十分之一的英姿。”
林氏老祖宗闻言大笑,只觉得眼前这小子越发顺眼。
林文若嘴角一抽。
你们相互吹捧,别搭上我啊,这些话我哪里说过……
林文若在一旁无奈的看着他太爷爷和好友越聊越起劲,特别是老祖宗都把三岁抱他时,尿其一身的事都抖出来了。
而赵戎不时笑着瞥向他的眼神,更是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这是摊上了什么奇葩老祖宗,子瑜也是,唉,交友不慎。
林文若摇了摇头,低头瞧了眼手中那颗老祖宗丢给他的清净子的金丹,上面还余留着温热的血迹,他取出一方绸帕,一边轻笑着擦拭金丹,一边听着身边二人的谈话。
“子瑜啊,年方几何?”
赵戎心生不妙,不过还是如实答道:“虚岁十八。”
“这可不小了,有无婚配?”xiumb.com
赵戎刚想开口,就被打断。
黑发老者自顾自道:“嗯,有也不打紧,那个,狗儿,狗儿,别擦了,你是不是还有一个表妹?老夫记得上次出关时,听你们说过。”
低头忙着手上活计的颀长儒生见混不过去,抬头无奈道:“太爷爷,你八年前出关时,表妹欣儿才刚出生……嫡系实在是没有适龄女子了,旁系的又怕委屈了子瑜,不然我早就撮合了。”
林氏老祖严肃道:“哦,是吗?婚姻之事乃是人生大事,早些不打紧的,八岁就八……”
“咳咳咳咳咳。”赵戎在一旁疯狂咳嗽。
只是赵戎刚准备开口,就已经有人帮他说话了。
六一居士放下酒葫芦,砸吧了下嘴,随后冷笑一声,“呵,林老二,你就别瞎鸡儿乱点鸳鸯谱了,赵公子年纪轻轻就能辩赢君子,前途难以计量,你们林家女子哪里高攀的了,你可别耽误了赵公子的前程。”
林氏老祖一听就不乐意了,“好你个老醉鬼……”
二位老者似乎关系很好,私下里言行无忌,六一居士也不似白日里的严肃,赵戎在一旁笑着看他们吵架,竟感觉有些童趣。
只是此时,山上忽然下来一个蓝衣道士。
停在了四人不远处,站在黑影之中,垂手等待。
正在轻笑着擦拭手里金丹的林文若,勾起的嘴角缓缓落下,放平。
他眨了下眼,擦拭金丹的动作更仔细了,眼睛认真盯着金丹上数量不少的天痕,似乎想看清里面到底是什么模样。
赵戎偏头看了眼那个站立不动的道士,有些好奇。
与此同时,林氏老祖突然断了话头,转头冲赵戎歉意道:“子瑜啊,老夫先走了,狗儿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你来找我,我替你揍他。”
言罢,他又吩咐了林文若几句,便和六一居士一起下山。
大局已定,此地已经不需要他们再出手了,交给晚辈就行。
两位老者走后,上方不远处那道等待的黑影快步来到林文若跟前,躬身抱拳,“老爷,她在桂花林。”
“辛苦你了,下去吧。”低头擦拭的男子轻声道。
赵戎定睛一看,眉头一挑,这个蓝衣道士正是当初他与林文若初遇醉翁亭时,见过的胖道士陈宏远。
赵戎抿唇,这些事他知道一些,那日晚宴,林文若与他大致说过,如何“直接告诉”冲虚观,他是上等马……
陈宏远应了一声,松了口气,用袖子擦了下脑门上的虚汗,随后侧头冲赵戎一笑,转身下山。
只是在离去之前,这个胖道士停步回头看了眼身后已经亮起火光与浓烟的冲虚观,不久后便转头,大步离开。
林文若肩膀微微一垮,他终于忙完了手中的活计,或者说,是今晚的所有活计,他终于可以去做些他自己的事了。
颀长儒生将手里金丹抛给好友,后者接过那颗不久前刚刚剖出的温热金丹,也没多看,随手收入怀中。
赵戎看了眼山上起火的千年道观,跳动的火焰宛若一个橘黄色的巨人行走在它的宫殿,将它的光芒映射在黑幕之上,和每一双沉迷于它的眼眸之中。
林文若动了。
转身向一旁的某处山林走去。
赵戎停顿一会,缓步跟上。
赵戎跟着他左拐右转,在一些赵戎起初认为会没有路的地方,他总是能找到那个最巧妙的捷径。
他似乎很熟悉这座敌人的领地,就像曾经来过千百次一样。
赵戎跟着他踏石越溪,腾跃树丛,向着偏僻的后山深处摸索而去。
某一刻,赵戎甚至感觉他们二人像两个顽皮的孩童,因为他觉得有些天马行空的路似乎是只有充满了好奇心与创造力的顽童才能想到的吧。
成年后,都已经习惯循规蹈矩的像驾马车行驶在正路之上了。
终于,二人跨过了最后一道山泉,踏步在了青石板上。
跫音响起。
这是一条赵戎熟悉的山路,弯弯曲曲的从山脚蔓延到山上那道曾让赵戎停步的朱漆大门处。
赵戎跟上他的脚步,迈步上山。
夜晚的山路更加幽深,遥远处山顶的火光似乎丝毫没有光顾到这片清幽的地界,这儿与前山就像是两个世界,太白山另一面发生的所有故事似乎都与它无关。
但它也有它的故事正在发生,例如曾经某个故事里面的两个孩童,一男一女,今夜都再次回来了这儿。
一阵清幽的桂花香扑鼻而来。
赵戎在当初见过一次的那片桂花林前停步,看着那个颀长儒生的背影逐渐消失其中。
此后,桂林依旧寂寥无声,没有一丝声响传出。
这片幽深山林似乎想将所有的故事都静静隐藏。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他出来了。
仍旧是他一人,只是提着一壶桂花酿。
手上沾满湿润的泥土。
黑夜把它的颜色隐藏。
————
PS:明天两更在晚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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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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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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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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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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