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老偏头低骂了一声,目光放正,落到来人身上,唇角一勾,“无月老狗,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苟无月斜剑,眼神却越过他,落到徐小受身上。
“你徒弟?”
“不错。”桑老眯眯眼。
“我还以为,他是八尊谙的徒弟。”
“那你就错了。”
桑老失笑:“八尊谙想抢老夫徒弟,可惜,抢不过~”
徐小受:“……”
他怎么没发现自己如此抢手?
“小石谭季……”
苟无月低吟一声,问道:“宇灵滴呢?”
他能从这一方空间中感受到纯粹的火系元素。
可天地大道中,半分水系元素都不存在,甚至此方空间的水系规则都被斩了。
毫无疑问,宇灵滴来过这里。
桑老这番十万大山龙融界,更加只可能是宇灵滴勾出来的。
“你说这?”
老头压了压草笠,五指一放,一滴水液从掌心中渗透而出。
“呜~”
低弱的呜鸣声散开,如若不是在场三人目光尽皆落在这水滴之上,恐怕难以发觉。
“这是宇灵滴?”
徐小受首先被震到。
他真没想到,堂堂水系奥义执掌者,落到桑老手中,甚至连浪花都翻腾不出来一朵,真被炼化成一滴原液了!
苟无月眉头锁起,虚空中剑意纵横。
明明是高温空间,可徐小受莫名打了个冷颤。
杀意!
苟无月,真起杀心了!
“放心,还没死。”
桑老屈指一弹,水滴在半空上下跌宕,他笑着道:“但你若再来迟一步,那结果,可就两说了。”
“放了他。”苟无月漠然出声。
“可以。”
桑老点头:“你把白衣全叫过来,放了圣奴,放了岑乔夫,老夫便放了宇灵滴。”
苟无月眸子一沉。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八宫里那,岑乔夫背负血树背水一战,拖住了三十三号和白衣中的大多数斩道,可以说难缠至极。
但血树的后遗症太大。
不出意外,最后他必然要被三十三号拿下。
说书人那边……
虽说一直在不间断囚禁白衣,但只要没能第一时间脱离此地。
待他苟无月收拾完面前这草笠老头,说书人,逃不掉。
唯一大几率拿不下的,只剩下八尊谙和海棠儿。
他苟无月,又怎么可能为了区区宇灵滴,放弃主要任务?
“啧啧。”
桑老咋舌,看着掌心中还在无助挣扎的水滴,摇头叹气:“小可怜,你被抛弃了。”
“徐小受!”
明明桑老还在说话,可徐小受耳边又有另一道这老头的声音。
他一惊,微微颔首,反应了过来这是桑老在传音。
“往东南方向进发,说书人在那里等你,即刻动身。”
得到传讯内容的徐小受反而僵住了。
“你呢?”他问道。
“老夫,稍后便到。”
“真的?”
“当然。”
“如若不到……”
“废话怎么这么多!”桑老突然扭头,眼窝深陷,黑眼圈中的目光深邃无比。
徐小受嘴唇轻抿。
他知道留在这里,终将只是拖累。
桑老究竟是不是苟无月的对手,或许,自己除了选择相信,根本没有二路。
毕竟,这可是能在中域、青龙郡连番从苟无月剑下脱身的超绝存在……
顿了片刻,桑老再度开口,这一次,他没有传音。
“看好,从你会的到不会的,元素之体的最后一种死法……”
“啥?”
“绝对力量!”
徐小受点头配合,后撤半步,内视气海。
气海已经盈满,一记消失术,再来多发“一步登天”,立马便可以逃脱此地。
二人戏很好。
苟无月根本没能发觉什么。
他只看着桑七叶突然间将手上大道力量全部解封。
瞬间,那水滴剧烈挣扎、变幻,一道虚幻到了极点的身影,便是在桑七叶前凝实成型。
“宇灵滴……”
苟无月瞳孔都大颤了起来。
那虚弱到甚至风一吹都会随之飘散,仿若只剩个灵魂体的身影。
如若不是还能从其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只依照那张连脸都被炼得模糊了的面容,根本难能瞧出那是灵部首座——宇灵滴!
“桑七叶!”
苟无月沉声一叱,携剑而起,反撩云上。
一抹璀璨的金光乍泄,挑梯式重新现世,层层金色阶梯虚像出现,却在随后一道剑吟声中彻底裂成两半。
剑气破界,转瞬临至。
徐小受感觉全身气机都被锁定。
明明那剑气并非锁定自己,可浓郁的死亡气机依旧铺面盖下。
耳畔。
桑老竟然半分担忧都无,传来了从容不迫的声音。
“以念化形,附之于体;以神入念,幻之于形;通彻天道,融汇九神幻想之间,虚既是实,实便是虚……”
那梵梵道音,有如洪钟大吕在脑海炸响。
晦涩难懂的奥义口诀像是火烙一般,明明只闻半语不解,可依旧深深烙入了徐小受灵魂深处。
在这一段靡靡之音消逝之际,脑海中似乎有一道回忆被勾动。
徐小受只觉时间流逝在此刻都慢了。
苟无月的剑气破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可面前桑老徐徐扬起的双袖,却有如永恒寄于一念之间,不为外世所动。
“彻、神、念!”
一道微弱白光于桑老身周薄发。
很淡、很浅,仅仅只能掀起蓑衣沙沙。
可在那三字落定之时,那于十万大山中喷薄而出,状若耀阳坠世的无穹伟力,却好像在桑老一声轻唤中,欲征召而至。
不!
不是好像!
徐小受瞪大双眼,骇然瞅着那覆笼数万里之遥的龙融界,在顷刻间破碎。
炙热白炎以桑老身躯为黑洞基点,霎时间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甚至比苟无月的一剑还要快,瞬息融入了桑老躯体之中。
天地黯淡。
那茫茫白色條然消失。
先前处于龙融界之中的所有人仰头望天,在适应了那等白炎强度光芒之后重归跌入现实,本该是庆幸,可众人却好似眼前都失真了一般。
昏暗,仅仅一刹!
这一刹,竟是连挑梯式的金光,都难以重归挑开!
桑老双手高扬,草笠压住了半张脸。
“无袖·赤焦手。”
嗤~
应声而起的,是被清风吹袭后,片片凋零的蓑衣袖袍。
从指尖、手腕,至手肘、肩膀……
桑老枯槁的双手由外而内,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变黑、焦化。
高温!
极致的高温!
徐小受明明相隔甚远。
眼角余光一瞥到那焦黑中透着暗红的无袖双手,双目直接被白炎点燃,疼得他立马挪开了目光。
“彻神念……”
他震撼了。
桑老,会彻神念!
不是不乐小和尚那种半吊子水平的微弱彻神念。
这一式“无袖·赤焦手”,一看,便是那十尊座之首魁雷汉自创出的“罚神刑劫”之同一级别的超绝彻神念!
“这就是,绝对攻击?”
徐小受心头狂跳。
他什么都动不了了!
理智告诉他,在这俩绝世大佬交战之际,自己最应该做的,便是立马开启消失术。
但连灵魂都被苟无月的一式锁定。
徐小受甚至连思维都僵滞,想在心头喊出那三个得以解脱的觉醒技之称,可桑老能一念永恒,他却只能永恒一念。
——想,而做不到!
死神提镰挥手,世界在金光和白光中灰暗,徐小受面如土色。
那一剑未至,他灵魂已然裂开。
可就在这危急之际,桑老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的一式无袖·赤焦手,却卡在剑气之前成型。
“剑?”
他嗤笑一声,焦烂的黑手仅伸出二指,轻轻一卡,“老夫平生,最讨厌的,便是剑。“
“咚!”
天地中闷声一响,有如神灵心脏骤缩。
徐小受“噗”一声鲜血贯口,身形倒飞而出。
可那撕破天梯的一式剑气,像有如被临门踩住了刹车。
桑老二指卡住之后,寸步难进。
再是下一瞬。
“轰!”
万里虚空骤然炸开,蒸汽翻涌跌宕,如海啸一般层层往高空推起。
空间碎片凋零,于雾气中焦熔。
云朵化作雾气,当空晚霞骤至。
徐小受只觉胸口一阵发闷,头晕眼花。
他已被炸开,战斗甚至没有在自己身侧发生,可连轻微的一点余波,他都完全接不住。
这就是,真正强者的交战现场?
“扑扑。”
被两指卡主的剑气忽的亮起白炎,半息之内,灼殆不见。
桑老仰头,面露微笑:“无月老狗,知晓老夫为何迟迟不杀你的部下么?”
苟无月一剑收手,立马扑身而前,似乎明白了什么。
“尔敢?!”
桑老却垂眸,若菩萨低睑,不见慈悲。
“你部下敢动老夫徒弟,以王座战先天,如此恬不知耻之辈,老夫,便是要当着你无月剑仙的面,再行斩他!”
两指便能灼碎苟无月挑梯式。
桑老此刻,却横出了整整一条手臂!
一条完全焦黑,不见半分肉色的极尽高温之臂!
“咕咕咕……”
身前宇灵滴的身形快速挣扎,扭曲起来。
他模糊的面部轮廓若隐若现,目中有着恐慌,但竭尽毕生气力,却幻化出了一张嘴,吐出了黑光一点,嘶吼一句。
“老匹夫,真以为你能斩得了我宇灵滴?老子手上还有邪罪……”
嗤!
黑手刃横切。
理该是水花飞溅。
可飘身而至的苟无月,以及被战斗荡走的徐小受,却能清晰瞅见。
那元素之体,在这无袖·赤焦手的绝对力量面前,真好似完全失效了。
血花飞洒,纷纷扬扬。
一手刃后。
宇灵滴被枭首的同一瞬,连同整个身子以及飘溅的血液,当场汽化,连半分反应时间都不给人家。
桑老垂臂,头一点,草笠盖下,一个嗤鼻。
“将死之人,何必聒噪?”
场面死寂无比。
徐小受呆若木鸡。
他远远观望着,以前不明白为何圣奴其他人的名号,个个都是如此的有标志性。
说书人、老樵夫、第八剑仙……
独独桑老,只是平凡的“无袖”二字。
可今日所见,那敢在七剑仙身前,横手痛斩其至亲部下的草笠老者身影、那焦黑糜烂的双手、那因为发动彻神念而连天道都无法护持住的蓑衣袖袍……
“无袖?”
徐小受低声呢喃。
不。
这不应该叫“无袖”,这叫“无敌”!www.xiumb.com
……
“桑、七、叶!”
苟无月声音彻底冷清下来,若九幽冷冰,寒意洒遍一界。
他知晓这老家伙是故意的!
并不是他苟无月没能一剑救下宇灵滴,而是这老家伙在等。
等着宇灵滴被煅烧、炼化至最虚弱之状态……
等着他苟无月重归入局,心头燃气一缕希冀之际……
等着宇灵滴那仿若得以于地狱中重见光明,一窥天堂之美好的一瞬……
他,再亲手抹杀!
宇灵滴,其实早就死了。
桑七叶不止用两指卡住了剑气,他甚至卡住了时间!
卡在新仇旧恨分外鲜明的节点,用他那的成名绝技,将双方的怒火,撩拨至极致。
最难受的极致!
苟无月重重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桑七叶要做什么。
对方,不外乎就是要他彻底留下来一战,彻底断绝他支援四方的念想。
彻彻底底,在这第三次交锋中,完完全全了结掉前面两次未曾了结的战斗。
很明显,桑七叶,成功了。
苟无月在半空驻足。
他收剑垂袖,为宇灵滴默哀三息,随后抬眸。
“嗡——”
方圆万里之界,青色的力量从大地中拔出,幻化万千莫剑,徐徐腾空。
大风起兮云飞扬,苟无月长袍被吹簌得沙沙狂响。
万千莫剑每上升一寸,大地便下压三尺。
“嗡,嗡,嗡……”
富含韵律的剑鸣声一阵阵通鸣响起,刺透八方。
连远在八宫里残局中的三十三号,都携手一群白衣遥遥望了开去。
他们拿下了被血树抽干的岑乔夫。
可那边,无月剑仙的战斗,却仿佛才刚刚开始。
甚至,那剑界之音,就好似是在向众人宣誓。
“死生之局,闲人莫入!”
很明显。
这里的闲人,包含斩道,更包含他这天机傀儡。
……
“好强。”
徐小受头皮一阵阵炸开,连灵魂都在这剑鸣声中仿要龟裂。
此时万千莫剑已然凌空,化作归一剑阵。
而阵眼之中,一身无袖蓑衣的桑老垂臂而立,他似乎在笑。
在这世间,如若真有宿敌一说。
那他桑七叶,似乎从几十年前,便和面前这七剑仙之一的苟无月有了瓜葛,毕生再难斩尽。
事有其一、其二,但总归是要在第三时终止。
这一战,是他渴求的一战。
同样,也是苟无月渴求的一战。
但在战前……
桑老回眸,唇齿翕合。
“跑。”
徐小受耳畔传来一字,立马感觉僵硬身躯周遭的禁锢被破开,恢复了行动力。
他头一点,知晓当下应该如何做才是最好。
“消失……”
心头默念还没到半句,赫然间“噗”一口血喷出,徐小受傻眼。
“怦怦!”
“怦怦!”
心脏突然剧烈狂跳,徐小受不明所以。
他发怔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好似是有点类似“感知”带来的特殊感应——心血来潮。
可从没有哪怕一次,心血来潮来得如此可怕,会令得他这宗师之身,无缘无故,口喷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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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锁定,被动值,+1。”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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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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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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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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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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