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高空下,大地一片贫瘠。
虚无破碎的空间,以及被黑暗染墨了的大半边天,应和着这一方怪异、又充满矛盾的白窟世界。
人看不到希望。
世界,也毫无生机。
“死了吗?”
徐小受化身的黑暗巨人,在有四剑魔气不间断的倾情灌注之下,已经很难遏制住自身的情绪了。
即便他知道,此刻对自己最友好、最善良的方案,便是松开手上这一把有四剑。
可是……
能吗?
鸟瞰之下,在风声悠走之间。
身首各异的狼狈红衣守夜,犹如泡沫幻影一般,突然消碎。
黑色的斑点随风飞扬,洒落在这一片坑坑洼洼的大地之上,惊不起半分回响。
安静。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除了天边富含规律的嘈杂雨声,再无其他。
守夜不见了。
仅仅用黑色剑念断去,平白死掉的话,不可能消碎的如此彻底。
至少,也要留下身首分离后的尸身吧?
那也就是说……
“受到注视,被动值,+1。”
咚一声。
灵念窥探到这一道信息之时,徐小受心头像暮鼓一般咕咚猛抽,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化成虚无。
“徐小受……”
“好你个徐小受!”
声音不知从何而起,自四面八方突然传来,汇聚一处,回音晃荡。
守夜的身形没有出现。
可是其充满惊叹、震撼的情绪,却随着四散飘落的声音,淋漓尽致展现了出来。
“在哪里?”
徐小受慌神了。
他并不认为区区一道剑念,可以让自己跨越这么多层的大境界,直接灭杀斩道。
可此刻听闻守夜的声音,却不见其踪影。
对方,甚至很有可能连轻伤都算不上。
也就是说,自己的所谓拼尽全力的攻击。
于他而言,完全无效?
“消失,不能出现!”
维持着消失术的徐小受,此时连迈步、回眸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斩道级别的强者,有着怎样的能力,可以破开自己这一式觉醒技。
没有回应。
万幸守夜好似也不曾察觉到自己。
可这一道“注视”……
徐小受很慌、非常慌。
对方不出现。
自身的“感知”,在这时也好像完全失去了作用,再也无法捕捉到声音飘落的源头所在。
“受到注视,被动值,+1。”
“徐小受,老夫真要被你吓到了,不得不说,你的成长、你的实力、你的灵技……”守夜的声音再度出现。
“无论每一项,都是老夫平生罕见。”
“在你身上,老夫甚至能瞅见当年第八剑仙惊世时的一缕身影。”
“区区一个白窟、区区一个天桑郡,困不住你。”
“只要当你走出这一方犄角旮旯之地,世人,皆要为之而惊。”
“可!”
守夜声音顿住,回音在黑洞之间飘扬,话锋一转,道:“可你为何要走向这一个方向?”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恨铁不成钢:
“老夫和你说了不止一遍,那些个和你一样的,自命不凡的,已经在数十年前……数百年、乃至数千年前,便陨落了。”
“你的路,早就已经人走过!”
“还不止一遍!”
“为何不醒来?”
伴随最后一声振聋发聩的怒喝,天穹某一处地方虚空波动,守夜的身形浮现。
一袭破碎的红袍,半边染墨的天。
他注视着面前的空洞。
身后,甚至看不到一丝丝的曙光。
“徐小受呐徐小受……”
守夜摇头叹笑道:“你只是一个先天,你真以为境界上的差距,是靠外力的强行作用,能够弥补的?”
“在那!”
徐小受一步登天嗖然迈出,有四剑在守夜根本来不及反应的瞬间,直接挥舞。
直至临近其脖颈之际,他才接触了消失的状态。
守夜瞳孔骤然一缩。
下一秒。
“嗤~”
鲜血漫天,一剑枭首。
“哈哈哈哈哈……”
可黑暗的斑点再度落下。
天穹之上,也再度降下了放肆的嘲笑声。
守夜的身影再度出现。
这一次,出现在另一面。
徐小受转头怒目而视,有四剑在手中轻轻一拔。
“刷!”
虚空陡然纹裂。
拔剑术的骇人之速,瞬间撕破虚空,直接将另一面的守夜立劈成两半。
“哈哈哈哈哈……”
犹如梦魇一般的嘲笑声在黑暗斑点崩溅开来之际,愚弄洒下。
徐小受神智都有些不清了。
他感觉自己中了幻术。
可“感知”可以堪破幻术。
每一剑过后,他也能感受到自己碰触的,是实实在在的真人、本体。
守夜已经死了!
可他,依旧也还活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敢多想。
当另一个守夜在度出现之际,徐小受选择了消失。
他怕了。
这老家伙要是杀不死的话,那自己的无谓之举,又有何意义?
“徐小受呐徐小受……”
“老夫可以给你杀,让你杀,可你拼尽了浑身解数,到头来,终归还是一场空。”
“消失?”
守夜低头叹笑,嗤然道:“你的消失之术,能维持多久?”
“这种忤逆天道,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区区先天身上的灵技,你能坚持多久?”
“待得你灵元耗尽,你用什么来抵挡老夫的一指之力?”
“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或是所谓的意志?”
徐小受身子僵硬了。
他内视气海,气海已经快要干涸了。
消失术,太费灵元。
所以这也是他为何每一次用,都要立马解除的原因。
可现在。
如若不用,他徐小受必死!
可如若用,待得“元气满满”也扛不住,灵元耗尽最后一滴之时……
徐小受回想到了第一次试验“一步登天”的场景。
那时候他灵元耗尽,直接从虚空跌了下来。
可想而知,彼时狂暴巨人的姿态解除,自身灵台失守。
不用跌倒。
不用守夜出手。
有四剑,直接能要了自己的命!
“徐小受!”
守夜突然的怒斥,直接打断了徐小受的思考。
他愤然举起了双手,在虚空狠狠一砸。
“老夫不杀你,是因为在你身上看到了可能性,老夫欣赏你,一次、再一次、又一次的给你机会。”
“可是,你为何老是要辜负于我?”
“你确实可以打个措手不及,将老夫宰了。”
“可是……”
守夜怒甩双手,身上破裂的布条猛的狂抖。
“可是一个我死了,千千万万个我又会出来。”
“老夫可以给你机会,可他们,不会给你机会,你懂?”Χiυmъ.cοΜ
无边的黑暗之间,突然被万千红光缀亮。
细细一瞧,那竟是数不胜数的守夜,无穷无尽个红衣。
“先天?”
“斩道?”
数不尽的红衣守夜,神态一致,动作同齐,尽皆面色嘲弄,话语谑然:
“老夫于圣神大陆斩道,道,尚且困不住老夫,区区先天,谈何杀我?”
“而你呢?”
数万红衣仰头大笑,良久才道:“连白窟的世界你都破不去,连对自由的追逐你都需要伪装,连天道的樊笼,你都尚不曾超脱……”
“你想杀我?”
守夜敛住了笑意,一脸肃穆道:“道不破,笼中鸟;圣不立,痴梦人……你徐小受区区先天,又能做到什么?”
徐小受重重的吸了一口气,猛然接触消失状态。
刹那间,浑身散发着浓烈魔气的黑暗巨人,便是再临虚空。
再次当面对峙守夜,徐小受却感觉内心完全释然。
“心之所向,一往无前。”
他沉闷而沙哑的低音炮声,在虚空滚滚回荡,余音不绝。
“哈哈哈!”
“好!”
“好一个‘心之所向,一往无前’!”
守夜放声大笑,缓缓伸出了一根手指。
顷刻间空间震晃,天地惊裂。
就像他此前所言一般。
仅一根手指,仅一丝缭绕而上的白色雾气。
一股寂灭的、无可匹敌的味道,便是从中荡散开,给对面的黑暗巨人心头遮罩上了浓重阴霾。
“话是好听,”守夜轻声道,“那么,你又是如何能够接得住老夫的一根手指头之力呢?”
“你不敢!”徐小受掷地有声,“你不敢杀我,你不敢惊动这一方世界。”
“在白窟这般岌岌可危的状态下,你甚至连多一丝的斩道之威,都不敢使用出来。”
“因为你怕!”
守夜闻言面色一抽。
“受到凝视,被动值,+1。”
徐小受继续道:“王座级别的战斗,已经可以影响,甚至导致原本的白窟世界崩溃。”
“而现下白窟这种状态,甚至不用王座战斗,仅仅一丝超乎王座零星半点的力量,便用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守夜或许可以从白窟炸裂的局面下,逃出生天。”
“你的伙伴呢?”
守夜眸子一凝,目中杀意暴涨。
“受到怒视,被动值,+1。”
“归根结底,你放不下。”
徐小受声音变得轻缓了起来:“你和我一样,也有所牵挂,只不过阵营不同,选择不同罢了。”
“白窟要是炸了,说书人不会让红衣好过。”
“他可以暗中出手,轻轻牵引一下,便能神不知鬼不觉令得大阵附近的红衣全军覆没。”
“因而,你不敢!”
徐小受将手中剑横起,目光一扫,天地间的剑意及气势,便是将守夜的杀意顶了回去。
“你守夜若是用斩道级别的力量杀我,你的伙伴会死。”
“而如若用王座级别的力量杀我,我徐小受,不会死。”
“你之所以会和我废话这么多,就是因为你除了说,无能为力!”
“哈哈哈……”
徐小受仿似守夜仰头大笑,甚至直接解除了狂暴巨人的姿态,将手中有四剑用灵元隔层握好,再道:
“你虽斩道,可区区白窟,亦是将你困囚。”
“我虽先天,可立足此地,虽欲死而不败!”
“你,与我……”
徐小受伸手,示意了一下彼此,“在这小小白窟之中,并无丝毫不同,困兽之斗,小丑戏珠,仅此而已。”
场面安静了。
“受到怒视,被动值,+1。”
“受到叹服,被动值,+1。”
“受到钦佩,被动值,+1。”
守夜笑了。
无声的笑了。
他最最钦佩徐小受的一点,永远都不是这年轻人身上那炫人夺目的各种灵技。
而是他的谈吐、思维,以及在乱局之中,永远可以保持清醒理智的判断能力。
不错!
徐小受说得一点都不错!
岌岌可危的白窟,再也抗不下斩道、或者是王座级别强者的一点点伤害了。
一旦这边的战斗过火,导致白窟崩塌。
离剑草原那边得到反馈,说书人必然也知晓一切。
毕竟,自己是追逐着所谓“圣奴老二”的身影而来。
而说书人对徐小受的记忆,也还停留在他依旧是“圣奴老二”的身份上。
这边战斗给予到那边的反馈,便是守夜追到人了,圣奴出手了。
可守夜必然是打不过圣奴老二的。
那就是说,圣奴中人,动手斩了红衣。
他们动了圣神殿堂的斩道、高层!
这梁子结下了。
兰灵他们也知晓了。
那,也就该被灭口了!
说书人,是不可能放任红衣带着这样子的信息回到圣神大陆的。
而即便是另一种情况……
守夜打赢了圣奴老二,且不说有没有这个可能。
那战斗引来的后果,必然也是说书人要过来支援。
那红衣和圣奴一旦真要撕破脸动手,说书人要赶来之前,会放任离剑草原那边的红衣们,在后头不知道琢磨什么后手么?
“你太聪明了。”
守夜笑着放下了手指,“老夫有时候甚至怀疑,你徐小受是不是被什么老怪物给夺舍了。”
“谬赞。”
徐小受翻手将名剑收了起来,五指一捏,指头上五颗火种便是跳出。
他继续说道:“你守夜是有所顾及,可我徐小受,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坚持。”
“而我的坚持,仅仅只是不想要跟你走,仅仅只是想要……活下去。”
徐小受目光跳过守夜,看到了这一片黑暗、狼藉、生机全无的世界。
他左手再一翻,有四剑便是被收起。
随手,拳头一放。
掌心之中,便是盛开了一朵璀璨的冰莲。
左手冰,右手火。
这一刻,即便是守夜也再度被惊到了。
“又是另外两种能力……”
“烬照原种、三日冻劫?”
“真的全部在他手上?”守夜懵圈了。
那左冰右火之间绽放开的毁灭气息,互相抗拒,又在徐小受的中间作用下,隐隐有着太极融汇之势。
而冰火交接的当口中,灰色的能量交融,氤氲成雾。
守夜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灵熔泽被摧残得不成泽样的画面。
这两股力量,不正是灵熔泽那地儿,互成犄角的冰火两重天态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守夜瞬间恍然,目中终于多了一丝惊慌,“徐小受,你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
徐小受低低嘲叹着,猛然扬起了头,目中满是疯狂。
“我杀不了你守夜,但只要将这白窟给炸了,照样能够脱身!”
他猛然合并双手。
烬照原种和三日冻劫的力量,被强行糅合。
彼时在元府中试验了半式的灵技,因为元府空间承受不住其零星半点的爆炸威力,而中途放弃。
现下,徐小受可没什么可以担忧的了。
冰火交融,哀歌满地。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仅仅一个触碰,这白窟世界的天地规则,就像是灵阵的道纹一般,骤然亮起,往四面八方迅速攀延。
像是自由的双翼,以徐小受为中心点。
一面蓝色,一面白色,在天地之间……
展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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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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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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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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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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