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空旷的穹顶下,候机的人们各自盯着电子显示屏的航班信息,红色的字幕来回滚动。候机大厅人流涌动,祈祷着不要因为恶劣天气导致晚点。
此刻一辆湾流G650私人飞机正在半空中放下起落架,缓缓滑行停靠在跑道上,有不少人看到了这架庞然大物,不禁思忖上面究竟搭乘了什么样的乘客。
湾流G650被誉为‘飞机中的劳斯莱斯’,是全球最昂贵的商务飞机,上面的人是华尔街金融大鳄,还是某位神秘的富豪?
旅客们无聊的心变得激动起来,他们期待能遇到新闻中的大人物,为自己平凡的旅程多一分神秘的色彩。
只不过他们还没有看到旅客,而是先一步看到了接机的人。
人群缓缓分开,走出了一老一少两个人。年轻人大概十八九岁,亚裔,脸上是含蓄的微笑,整个人彬彬有礼,就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学者。老人大概六十多岁,一头银发,胸前还插着玫瑰,那种浪漫的气质一看就是标准的英伦绅士。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组合?
东方美男与年迈的英伦绅士,分别代表两个文明的容貌精华,他们并肩行走亲昵的像是一对祖孙。
这样两个人怎么会凑在一起?怎么会来接那架湾流下来的乘客?
所幸这个疑问没有持续太久,电子屏显示了接机口信息,急促的脚步声从远方传来,整齐且统一,就像一把肃杀的刀,让直面它的人不得不屏住呼吸。
嘈杂的机场安静了下来,所有人把目光转向出口,走在首位的竟然不是上了年纪的富豪,而是一个年轻人,身穿黑风衣,英俊中带着一股柔气,眉宇挺拔,就像学院的年轻教授。
紧接着是阴柔气质更甚的年轻人,容貌与第一个人相仿,看起来是他的弟弟,清秀得一塌糊涂,就像一个女孩子。
第三个人与第四个人终于是真正的女孩子,前者穿着亮晶晶的鞋子,红发,紫色的裙摆在空中摇曳着,脸上充满了对这个地方的好奇,给人的感觉就像从某个古堡里逃脱的公主。而后者也是十足的美人,长发高高盘起,一身套裙,显然是助理一样的角色。
最后一位乘客则是老得要死的男人,以他的年纪,看起来才能拥有这架湾流。只不过他的气质与冷峻一点也不搭,逢人就笑,一点也没有上位者的威严。
“怎么就五个人,没看到其他学员?”
这五个人都是陆离的相识——源稚生、源稚女、上杉绘梨衣、矢吹樱、上杉越。
“其他的学员在普通的飞机上,日本是个尊卑分明的国家,怎么可能让家主们与学员共乘一架飞机?”
昂热笑着整理衣襟,缓步迎了上去。
“这次来芝加哥,感觉怎么样?”校长拥抱了曾经就读在卡塞尔学院的优秀学员,现如今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源稚生。
“与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了,就连机场的格局都改变了。”源稚生扫视全场,把一切尽收眼底。
命运果然是个难以捉摸的东西,他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回到芝加哥,再也不会来到卡塞尔学院。
当然他以前也没想到能和老爹、弟弟重逢。
他们交谈的时候,陆离礼貌地对众人点头,最后隔空与自己学生上杉小姐对视。
几个月不见,他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个女孩长大了,就像老父亲见到上大学放寒假回来的女儿,不再是那个丑小鸭,亭亭玉立。
“在炼金溶解剂的淬炼中,我们需要用什么仪器来收集冷凝液?”他问。
“由纯度为98%以上的红水晶制作的蒸馏皿。”上杉小姐答。
“Good!”陆离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两人都微笑,俨然学识渊博的教授检查优秀的学生有没有落下假期的功课,双方都很满意。
唯有学生家长上杉越秉持不同的观点,他把身子往前一横,挡住了半空中目光的交汇,对着陆离就是一阵数落:
“小子!看你都教了绘梨衣什么?她整天就知道泡在实验室里!”
陆离耸耸肩,表示这个锅他可不背,在临走前制定的时间表里,每天他都给绘梨衣留了一小时的游戏时间,周六周末更是放假,天下哪有一位准备升入大学的学生拥有这样的生活?传到国内得让无数的高三学子羡慕死。
“好了,你就别去干扰年轻人的生活方式了。”昂热已经结束了与源稚生的寒暄,“这是你第一次来芝加哥,感觉怎么样?”
“马马虎虎吧。”上杉越看了一眼候机大厅,“我听阿贺说上次接你的时候把机场都封死了,搞了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怎么这次你做东,这么寒酸?”
“我是个校长,是教育家,可不是阿贺那样的帮派领袖。”昂热的声音含笑,似乎非常高兴,“在美国,是要讲法治的。就是阿尔·卡彭,也不敢将整个机场包围。”
“这句话从你这个秘党领袖的嘴里说出来真讽刺。”上杉越嘟囔着。
电子播放音响了起来,这是提醒下一趟航班的旅客登机,男男女女们同时起立,向某个登机口的方向挤。
上杉绘梨衣缩起肩膀,就像一只在森林中见到行人的小鹿,目光清澈又有些躲闪。她已经不用禁足在那间病房里,但机场、火车站这种人流涌动的地方基本还是见不到的。
“洗心革面的感觉怎么样?”陆离看向源稚女。
源稚女从始至终就没有说过几个字,如矢吹樱那般默默地站在源稚生身边,微笑,并且充当警卫,就像一个透明人。
“非常好,不是我过去的生活可以媲美的。”源稚女鞠了一躬。
他抬起头,眼中既有源稚女的稚嫩,又有风间琉璃的狡黠。在红井一战中,他与风间琉璃达成和解,两个人格融合,不分彼此。
“还要多谢陆君与卡塞尔学院的诸位,给了我这个‘鬼’机会,能够与家人团圆,能够在光天化日下行走。我会用我的后半生,来清洗身上的罪孽。”
陆离微微一笑,并不回答,正准备调侃源稚生有没有放弃去卖防晒油的打算,忽然听到了蚊鸣。
声音不大,可在乱哄哄的机场大厅,听到蚊鸣本来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何况以他的视力根本没见到有飞舞的小虫。
蚊鸣声越来越大,陆离终于听清了声音来自脚下,根本不是蚊鸣,而是龙文。
上杉小姐的病被治好后,血统是几个人当中最高的,她急迫地看向陆离这个血统最低(因为没有)的人,脆生生喊道:“teacher……有人正在释放言灵。”
“是地震!紧急避险!”陆离大声吼。
在他的鞋面上,那些细小的尘埃正在跳跃,漫天飞舞的看不见灰尘把皮鞋当做舞池,跳了一次优美的华尔兹。
放声咆哮传遍了整个机场,所有人听到‘地震’后怔了一下,一大部分人没听懂中文,但是更多的人怀疑,没有扩音器,他是怎么喊得这么大声的?
安保人员从远方快速跑了过来,他们要逮捕这个大喊大叫造成小规模恐慌的家伙。
只是刚跑到一半,强烈的震感从地底袭来,他们的小腿开始颤抖,整个世界隆隆作响,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次天灾。
“我怎么没看到有人正在释放言灵?”上杉越下意识地摸向背后的旅行袋。
卡塞尔学院的几个人在这场灾难中是最镇定的,如鹤立鸡群,格格不入。昂热第一时间开启了‘时间零’的领域,一切都变慢了。
“来自地下。”陆离蹲了下去,用左手捂着地面,侧耳聆听,“大约在地下五百米的深度,正好在我的领域边缘。”
“你的领域也太大了吧?”上杉越目瞪口呆。
他的声音在越来越明显的摇晃中低不可闻,附近的玻璃幕墙纷纷碎裂,从底部开始,延伸的裂纹自下至上,自左至右,摔在地上的声音如此清脆,吓得不少行人哀嚎,纷纷往空旷的地方跑。
“这个机场应该能抗住这次地震吧?”
一行人也迅速离开了玻璃幕墙的位置,以免被四溅的玻璃碎片伤到,在奔跑的途中,上杉越大声问。
日本是个地震多发的国家,建筑基本都由轻质的防震材料修建,平日的演习自然数不胜数,面对大震、小震都不用如此惊慌失措,也不需要特别担心,反正大震跑不了,小震不用跑,找个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就好。
“按照正常来说,国际机场能抵抗住八级地震。”昂热仰头望着上方的裂纹,浑身的肌肉都在震动,“但这次是龙类引发的地震,谁知道会有几级?”
“怎么能阻止他?”
源稚生最恨这种看不见的攻击,殃及无辜人不说,还无法找到发泄怒气的对象。
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陆离,期待这位陆老师能给出解决的办法。
“没办法阻止,他在地下五百米,就算是我也不能挖一条通道下去。”陆离愤恨地向下看了一眼。
大理石地面已经开裂,漆黑的裂纹扭曲蔓延,足足几十道,恐怖的应力在内部酝酿,一旦让它们在穹顶汇聚,候机大厅将崩塌。
“那我们怎么把这些家伙移出去?”上杉越指着抱头逃窜的行人。
他们是混血种,昂热更是拥有‘时间零’可以让时间变得缓慢,手中锋利的刀剑足以斩开一切。但整座候机大厅崩塌,普通人就无法幸免于难了。
“不用把他们带离,我来加固机场。”陆离闭上眼睛,“帮助那些被困的人,就交给你们了。”
淡金色的光泽在他身上绽放,那些在地面上跳动的玻璃碎片倒映着光芒,震耳欲聋仿佛海潮的声音被更加肃穆的颂唱声淹没。
纯白的火焰席卷,如帷幕一样挂在整个候机大厅中。所有的眼中,都被白与红两种颜色填满。
炼金加持。
这是陆老师的看家本领,无论是曾经那架险些失事的飞机,还是快速上潜的迪里亚斯特号,都是经过精神之火的提炼后,改变了内部构造,变得坚不可摧。ωωω.χΙυΜЬ.Cǒm
源稚生此时抽出了童子切安钢,他的目标是从天空坠落的碎石,时间零不愧是一个好用的领域,延缓的时间足以让他跳向半空中,斩碎岩石拯救来不及逃跑的旅人。
蛇岐八家的大家长看着穹顶上出现的裂纹,混凝土簌簌掉落,露出了青色的钢筋,这是候机大厅的骨骼,已经扭曲变形得不成样子,就跟麻花一样。令人骨骼都在战栗的摩擦巨响从那里传来,处于崩溃的边缘。
在所有应力马上击中到一点的时候,精神之火终于完成了炼金加固,这些没有生命的建造材料被杀死,而后被赋予了新的生命。
它们的表面蒙着一层金属流光,隐隐约约能听到呼吸声,应力成功聚集到了一点,但是它们没有崩裂。
这是建筑学与材料学上的奇迹,抗震等级都有一个限度,可这些材料超越了自己的极限,任由应力在里面肆虐。
扭曲、异响、震动还在继续,可那些已经被扭曲成麻花的钢筋就是没有断裂,就连混凝土都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小石块,甚至能清楚地看清石块与石块当中的缝隙,仿佛地心引力已经在它们身上消失了,高悬着不曾掉落。
“这个炼金术的造诣也太高了吧?”上杉越抬头望天,喃喃自语。
脚下的裂纹也停止了扩大的趋势,震动仍旧源源不断地袭来,但是只能造成越来越多更小的裂纹,没有扩大到吞没一切。
他们就像站在一张蛛网上。
“能坚持多久?”昂热低声问。
“大概五分钟?这些材料终究不是真正的炼金材料。”
陆离所作的事情就像用胶水黏住了这些摇摇欲坠的建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只要震波还在继续,迟早会有抵达极限的那一天。
不过哪怕坚持到极限,造成的伤亡也不会过于惊人,普通的地震破坏建筑的结构后就会倒塌,大多是完整的沉入地下。而被炼金加持的建筑则吞没了所有的应力,它们在到达极限后会解体,变成无数细小的尘埃与碎屑。
死一样的沉默足足进行了两分钟,到最后竟然停止了。
这场突然袭击,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莫名其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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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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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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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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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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