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上。
一束光映亮天穹。
永夜被那束蓝色的辉光暴力撕开,破开了一个大洞!
双鬓花白的李开,在看见那束光的刹那,在天空破开一个大洞的刹那,先是惊愕定睛,然后似是喘不过气气似地,发出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住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会长说过,”
“他说,他们这一战只是‘开端’,对我们而言,这将会是漫长‘拉锯战’,他让我们别插手这一战。压抑着愤怒,保持冷静,保存实力。无论有多么煎熬,痛苦,悲伤,我们都必须在这个漫长的‘永夜’里想办法活下去,”
“我们将苟着,等着,蛰伏着。”
“等他带着‘希望’归来。”
“或,”
“直到黎明。”
……
整个海亭市驻地。
或是在与饥荒骑士激斗的战场上。
所有天启公会的会员们,
都傻傻地看着那束光。
那束光一直贯穿天边,贯入涟漪处,消失不见。
李开忽然,
飞向高空,他张大了嘴巴,用力呼吸、呼吸、呼吸。
天启公会一方,抬起头,看着这位在五年间,如苍老了十多岁,曾经风度翩翩的儒士李开,如今却憔悴病怏的李开。
沉默。
死寂。
等待。
他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但又不敢说。
沉默了足足十秒,这一刻,世界仿佛是为了天启公会他们,而存在。
李开用力举起右拳,高高地举过头顶。
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他坚持了五年逼格。然此刻,李开却又哭又笑,高举拳头,在公会频道里、或向全世界、同时也在呐喊高呼。
短短四字,铿锵有力,道尽五年辛酸。
“黎明,将至!
!”
……
饥荒骑士身后。
绿色的腐海如潮水般消退。
在绿色的锁链断裂那一刹,饥荒骑士猛地感觉到,一直支撑着他的某种力量,猛然崩碎。
他浑身一软,险些没有站稳。
“不!”
饥荒骑士绝望地看向天空某处,那里空无一物。
蜜莉恩几个起落,杀进重围,朝着臭烘烘的无名老黑高举漆黑的圣剑。
“Ex……calibur!
!
”
漆黑的光凝聚成一束,如炮火般,向老黑射去。
死亡的阴影覆上心头。
饥荒骑士在黑色的剑光杀来之前,心有所感,用力大喊:“吾乃——”
咻!
漆黑的剑光将包括无名老黑在内,所有的一切淹没。
黑色的能量在地表拉出了一道数十公里的沟壑,跨越山川、河流,将一切劈成两半。
狰狞的沟壑内燃着黑色余焰。
其中,却没有了那股讨厌的味道。
蜜莉恩抬头,看向天空。
绿色的“饥荒星”,啪嗒一下,熄灭!
蜜莉恩长呼一口气,潇洒一抡剑花,咔地入鞘。
金发遮掩下,额头血红的眼球重新合上。
蜜莉恩回想起老黑临死前的呐喊,纳闷挠头:“他刚才,想骂人?”
……
绷~
被捆成龟甲状的希儿,身上锁链也绷断了一根,松绑了些。
“你回来了。”
希儿笑意岑岑,眼里却满怀愧疚:“其实,我既希望你回来,又不希望你回来。”
“我诞生于此。”
小乌的思念体自伊凛身后飘出:“希!”
“乌!”
希儿泪眼婆娑。
两位昔日纵横混乱航道的二位新晋女神,此刻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款款对视间,微妙的气氛在二位女神之间蔓延。
“抱歉,希。”
没有多余的言语,小乌一句“抱歉”已包含了“道别”的意味,一头向船舵撞去。
伊凛一把揪住了小乌的后腿,将她拉住。
小乌:“?”
“他们,会消失吗?”
伊凛指的是思念体们。
“我们都是你的思念,思念是不会消失的,只是呀,”小乌柔声道:“我们不会再以这种形式相见了,在诞生出新的‘思念’权柄之前。”
“那你等等。”
伊凛抓紧时间,屈指一弹,几道光影落下,凝成人儿。
是花娘、楚楚、菊儿、渺渺、牛油、狗哥,一众妖族先辈。
驾驶舱里顿时显得有几分拥挤。
高大的牛油下意识地怂怂脖子,怕撞坏了脑子。
狗哥酷酷地抱着双臂,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渺渺、菊儿、楚楚,昔日陪伴在夏如雪与伊凛身边的妖儿,殷切地娇呼“少爷”。
妖族先辈们对伊凛投来欣慰的微笑。
离别前,再瞧一眼吧。
“你呀,”花娘没多问,上前戳着伊凛额头:“怎的不让娘帮忙揍那屑屑?”
伊凛满身神气,在多世轮回中,唯一的娘亲面前,顿时散于无形,多了几分窘迫的伊凛此刻就像是偷了糖被家长发现准备胖揍一顿的熊孩子,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你毕竟是长辈。”
“长辈不能,媳妇就能拿出来揍人是吧?”花娘又好气又好笑,眉间眸内笑意与不舍越发深浓。
“那不同,我们叫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太一,就你,口舌犀利!”花娘揉揉伊凛的头发。她低头,看着伊凛身体,半虚半实,被揍成了流体,她作为伊凛的“思念体”,知道伊凛这些年遭遇了什么,心疼地在伊凛的身体里捞啊捞,动作与夏如雪如出一辙:“累了吗?”
“不累。”伊凛摇头:“都不累。”
“记得把娃带好。”
伊凛点头。
“别老惦记着娘亲和雪儿的忌辰,咱们好着呢。”
伊凛用力点头。
“向前看,人死不得复生,莫回头。”
伊凛怔住。
“莫回头。”花娘抱住伊凛,修长的睫毛颤抖不已:“莫回头咯。”
伊凛再次点头,闭上眼睛:“对不起,没能救你们。”
“傻孩子。”
小乌见他们抱着,微微一笑,撞向船舵。
她瞄准的是那根红色的,「思念」权柄在小乌眉心显圣,咣地一下将那根红色的锁链撞成虚空粉尘!
战争之主的锁链……断了!
小乌的身影渐渐消散于房间内。
在「思念」权柄破碎的瞬间。
同一时间。
阿邓等五位大工程师学院老学究们,高举长剑与拐杖,化光消失。
荷梅洛斯轻点头,转身步向虚空,一步一淡,最后不见。
吉尔伽美什本不想遭受“重逢”的苦,但他仍忍不住昂着头偷偷来到驾驶舱附近,偷过那个大洞,看了希儿一眼。
“拜拜,吉尔。”
希儿向吉尔伽美什点头。
“哼。”
吉尔伽美什扭头,傲娇冷哼,后脑勺对着希儿,可背身时,她的脸上露出酷酷笑意,化作金色的光点。
“我没什么出场机会呀。”至尊法师一脸懊恼,他总觉得今天亏亏的,浑身不得劲,一身本事无处发泄,差了点力气,于是走了。
远处。
夏如雪与“夏如雪”抱在一块,母女相拥告别。
“你和娘长得真像。”
“爸爸也这么说!”
“要不,”夏如雪的身影在渐渐变淡,她回眸,看着那挺拔的背影,低头道:“有空,给你找个阿姨吧。”
雪儿纳闷地眨眨眼:“不是有挺多的么?”她开始掰着指头数着长辈:“莫莉阿姨、小舞姨、蜜莉恩姨、小希姨、小乌姨、小白姨、小美姨、红姨、露丝婶……”来回数了几遍,指头差点不够用了,雪儿一拍额头,补充道:“还有格林姐姐!”
“嘶……”
夏如雪正准备举起拳头找夫君麻烦,但细想,又忍不住笑了。
她心知自己夫君的性子,纯铁憨直男,当初他和她,可是历经了三生三世苦等才走到一块,夫君真有那么给力,她反倒不用那么担心了。
思念体们,先后消失。
辰北饮酒,笑骂林一几句后,便与师画烟携手,亲亲我我,享受最后时光。
剑南春舞剑,越舞越淡,最后剑指南方。
叶良辰摇晃着一束仙草伤别离。
花无鱼抱着个炉子高呼“林一孽畜休想”。
黑白二羊手捏棋子,叹息无法再来一局。
他们一一消失,再见,再也不见。
最后的最后,伊凛看向夏如雪。
夏如雪挥舞拳头,嘴角勾起梨涡浅笑。
二人没有多言,此刻无声胜有声。
“我本来,”希儿低头:“推测格林大人会替你,断掉一根。”
小希与船舵,上面的锁链已断去两根。
剩下三根。
其中一根还是梦魇之主落下的。
她话音刚落,只见代表了「梦魇之主」的那根主动断去,似是听见了小希的话。
小希笑道:“她终究只能帮到这里。”
伊凛沉默着,他平静地抬手,高度凝缩的「无限」在指尖上旋转不息。
忽然。
小希用力挣扎:“你走吧!”
伊凛看向小希,惊诧不已。
“你有格林大人罩住,你加入了‘梦魇剧团’,在这场纷争中,你能安然无恙。”
“我说这是最后一次,可到头来,我却不愿意看见‘这一次’。”
伊凛看着可怜兮兮哭啼啼的希儿,上前抹掉女神的眼泪珠子。
“别忘了,你是神。”
伊凛有几分不舍地,看着掌心间旋转的「无限」。
那里缺了一角。
他始终,不知道缺了那一角。
他四处汲取知识,在知识的海洋中贪婪探索,将一切能容纳的知识融会贯通,始终,始终,始终,总差了一角。
那一角究竟代表了什么,伊凛至今不明。
他差了什么?
即便在乌璐璐的推动下,他一举成神,他仍不知自己究竟和其他神,差了什么。
“你想清楚了吗?”
伊凛问:“你确定……这是最后一次?我是说,最后一道谜题。”
小希保证:“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说罢,小希将「乐园」祭出,拍向船舵,瞄准了银色那根锁链。
“小希,其实你错了。”
伊凛微笑着将「无限」丢向船舵:“我并不是「希乐园」中诞生的错误。”
两个不同颜色的权柄光芒交织,分别与银色、灰黑色的锁链碰撞。
此时,伊凛却说出了一句让“谜语希”始料未及的话。
在小希的惊愕中。
伊凛平静道:
“在这些年的经历中,特别是和涅老师的友好交流里,我隐约察觉到一件事。”
“我也许,并不是希乐园,在无数次时间伪影中诞生出的‘意外’。”
“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是这片‘源海’的‘无限循环’中诞生出的‘意外’,又‘意外’地掉在了「希乐园」里?”
“那一角,会不会就是,永远都不可能填补的‘空白’?”
“也许,这才是‘无限’。”
“永无止境,永无尽头。”
“这是悖论。”
“从一开始,「无限」就不该诞生出‘权柄’。”m.χIùmЬ.CǒM
“所以,这是为什么呢?”
“如果向前走,永远都差一角,无法找到答案的话,我觉得,答案或许不在‘前方’,而在‘原地’。”
啪!
啪!
银色、灰黑色的锁链断裂!
伊凛将辛苦锤炼多年、却仍缺了一角的「无限」拍碎,脸上却不见半点心疼,反倒有几分苦尽甘来的释然。
“我很期待答案。”
……
……
锁链先后断裂。
先断的是“饥荒”。
锁在船舵上的「饥荒」断裂刹那。
非洲大陆。
早已没有了半点生命痕迹。
此处满眼疮痍,一片腐臭的尸体横在遍野。
半边身体露出骨头的腐鸦在荒野上啃食尸体,飞上天空,飞着飞着就死彻底了。
这里已成死地。
在死地中央,一座幽绿色的高塔,代表了「饥荒」权柄的“塔”,在锁链断裂刹那,轰然向地面沉下。
从来没有人知道,这座塔有多高,通往何处。
但此刻,这座饥荒之塔,沉下了!
轰隆隆——
轰隆隆——
沉下的饥荒之塔,转眼没了痕迹,原地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坑洞,与无人欣赏的荒芜。
同时。
亚洲大陆。
死亡之塔。
欧洲大陆。
战争之塔。
美洲大陆。
征服之塔。
自2111年降临的“四座塔”,在今日,在“天启历5年”,先后倾塌,沉入深渊。
……
海亭市。
战场上。
先是一剑秒了无名老黑的蜜莉恩,准备提剑杀向他处。
她刚踏出两步,却浑身一震,僵在原地。
蜜莉恩震惊回头,高空中,曾经属于她的军队、却又让她无比厌恶的“战争军团”,一点点地化作黑红相间的烟气,化作云烟,消散于半空。
额头传来灼痛,蜜莉恩感觉到一直在耳边碎碎念的声音,骤然消失。
安静了。
清静了。
舒服了。
蜜莉恩不敢置信地拔出圣剑,圣剑上的黑气褪去,重新焕发出金色的光彩。
以剑锋作镜,她颤抖的手甲,小心翼翼撩开额前金发。
那颗丑陋的眼珠子……啪一下掉在脚边,枯萎,失去色泽。
下一刻,蜜莉恩疯了似地,一脚接一脚地往那枯萎的眼珠子上踩,往死里踩。
踩着踩着,蜜莉恩双腿一软,跪坐在地,无力地昂起颌面,任由一束束阔别五年的光,暖暖地照在脸上。
咔。
面甲裂开,蜜莉恩那苍白的脸露出。
那是一位疲惫的少女,消失了整整五年的微笑。
“凛……呜呜呜!哇——凛!凛!凛!”
蜜莉恩畅快地哭着,似一位柔弱的少女。
“吾回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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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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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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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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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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