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羲凰来到偏厅时顾炎清已经等候许久,见到她的瞬间目光躲闪了一下。顾羲凰认出他来,只将素荷打发在外面守着,门一关上她便坐在上座,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顾炎清身上已经换上了王府仆役的衣裳,手腕和额头处缠绕着绷带,应当是方才被马车撞倒后留下的伤口。白净的脸庞与记忆中相差无几,按照族谱来论,顾炎清的确算得上是她的远方堂兄。只是血脉上相隔甚远,顾炎清原本就是潇州顾氏的后裔,而顾羲凰所借的顾家族谱上的身份与他是在同一页上。
顾羲凰没有先开口,只是默默看着他,大约是看出了她的顾虑,也知道王府重地耳朵繁多,顾炎清先一步开口道,“草民拜见王妃。”说着规规矩矩的下跪拜礼,额头叩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
“你……”
“顾炎清,字曲诚。”他抬头回话,“草民与王妃在潇州有缘见过几面,只是血脉不亲,王妃怕是不记得有我这位远方堂兄了。”
顾羲凰看不出他的来意,问道,“曲诚君来京城是有什么事么?真是不巧,大雨封路又被王府的马车撞倒。你的身体应该无碍吧?”xǐυmь.℃òm
顾炎清笑着摸了摸额头缠绕的绷带,回道,“其实也算得上是巧合,草民来京城是专门来投靠王妃的。”他咬字时刻意加重了“投靠”两个字。
顾羲凰眯起眼睛来,两人目光相对,顾炎清并未躲闪。
“投靠我?曲诚君不需要在潇州帮助舅父打理家中诸事么?怎么会不远千里地来京城投靠我呢?”
顾炎清侧身看了一眼门口,对着顾羲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摆了摆手,从袖中摸出一个折得四四方方的信纸,碎步走到顾羲凰面前递给她。
“家中实在没有出路,舅父昏聩不能进言,草民无以为生,只能来京城寻得王妃求一条出路了。”
顾羲凰越听越不对劲,顾炎清说这些话似乎并不是被顾之徽派来的,她看着那方信纸,又看了看顾炎清诚恳的表情,犹豫再三还是接过了。她将信纸藏进袖中,起身往门口走去,说道,“那曲诚君这些时日先住在这里吧,等有了好消息我再通知你。”
顾炎清推却道,“草民还是不在王府叨扰了,若有需要会再次上门拜见的。”
两人擦肩而过时,只听顾炎清小声说道,“这是我送给帝姬的投名状。”
顾羲凰停下脚步,侧过脸盯着顾炎清,见他只是恭顺地低着头,却猜不到他真正的来意。出了偏厅她吩咐素荷给顾炎清准备了一些伤药后,送他出了王府。
顾羲凰回到房中遣走了身边服侍的丫鬟后,推开窗暴雨仍未停歇,她摸出袖中的那方信纸展开来,只见密密麻麻的小字写得满满当当。是顾炎清在其中阐述了顾之徽对付昌川雪的详细计划,就连昌川雪府中藏匿的书信在什么位置也交代地一清二楚。信的最后顾炎清写道,“帝姬乃前朝皇嗣,多年间却遭受顾之徽摆布,所受苦难甚多,曲诚尽收眼底。然帝姬不知,顾之徽多年前曾暗中追杀两位皇子,只因皇子不愿受其摆布。曲诚为顾家后人,与帝姬血脉相连,亦见证帝姬所受苦难。愿以此法投诚,将昌川雪一事引至顾之徽身上,做实乱党之名将他伏诛,以求解脱。若此事能成,还望帝姬念在小小功劳,收下曲诚为左右手。不论帝姬将来如何抉择,曲诚定不会背叛。”
顾羲凰冷笑着将信纸放在掌心伸出窗外,暴雨迅速淋湿信纸将上面的墨迹晕开,很快只能看到诸多罗列的黑点,像是棋盘间纵横的棋子。
她不知顾炎清这封投诚信的真假,但看他今日来时借着大雨行色匆匆,一定是为了掩人耳目,想必肃王府周边也有不少顾之徽的眼线。若能借着顾炎清的手除去顾之徽是再好不过的事,之前还在苦恼没有人能将线索引到西市平祥坊的那间石室内,如今正是大好的机会。只是没想到,她与顾炎清竟然如此默契地想到了一起。
她将淋湿的信纸揉成一团,转身在房中踱步。她大概能理解顾炎清的处境,从她记事起顾炎清就在顾之徽身边,总是一副唯唯诺诺任凭差遣的样子,顾之徽对他也是动辄打骂。与顾羲凰相比,他这些年的处境一定会更遭。不仅要统筹顾之徽身边顾家军的事,还要照顾顾之徽脆弱又敏感的情绪,身上应当也有不少伤。
可她还是害怕这会是顾之徽测试她忠诚度的一步棋,毕竟肃王府的周边一定会有眼线,一旦有人知道她曾在别院中见过顾桓与顾淮,会走这样一步棋也不无可能。但……这或许是扳倒顾之徽令她获得自由身唯一的机会,若不借着昌川雪一事,下一个机会又不知道会在何时。
四天后,又是暴雨。
白衡英参议朝会被困在宫中,便顺势留在羽华宫陪同安淑柔用膳,着人传了消息回来。传信的消息刚到,素荷就来到房间向顾羲凰禀告那位顾炎清又来拜访。
这一次顾羲凰是在书房见的他,将身边的人支走后,只有她与顾炎清两人。
“曲诚君请坐吧。”
顾羲凰见他今日穿的依旧朴素,若放在街上一眼看去也不会有什么印象。衣摆与鞋子已经全部被暴雨浸湿,可他偏偏从容地往那一站,未见局促。
顾炎清回了礼却没有落座,反而看了眼门口。书房并不大,比起空旷的偏厅,这里更适宜小声谈话。顾羲凰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低声道,“这里可以安心说话。”
顾炎清这才坐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端坐道,“王妃对于草民上次提及一事不知有何看法?”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顾炎清压低声音道,“王妃大概不知道王府周围有多少他的眼线,您每日所做的一切都逃不过他。就连您见过的人……也是一样。”
顾羲凰歪过头,斜看向他,“你都知道什么?”
“比方说碧州的兄弟两人。”
顾羲凰捏紧了衣袖中的拳头,细长的指甲嵌进肉里,目光也变得凌厉。但顾炎清仍是风轻云淡的模样,说道,“但是这些舅父他全都不知道。”
见顾羲凰的神情松懈下来,顾炎清继续说道,“能压下这些消息也只是侥幸,若王妃再不行动,只怕早晚要传到舅父耳中。到时候两位兄长的安全仍难保障,就连王妃也是自身难保。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趁他还在京中时一击即中。否则逃遁潇州后,只怕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顾羲凰知道顾炎清所言句句在理,即便有再多顾虑也该放手一搏,否则人一旦离开京城,再不会有如此良机。可她还是有些疑惑,看向顾炎清不解问道,“我却不知曲诚君所求为何?”
“所求不过一个安稳余生罢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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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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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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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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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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