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羽在凉亭外站定,顾羲凰抬头就对上陈瑾的眼睛。她有些紧张,慢慢将目光侧移,看向旁边的两个人。他们两人都穿着粗制的布衣,粗略看过一眼与寻常百姓无异,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从他们坐姿以及举止间判断出两人出身不凡。
其中一人在看清顾羲凰的样貌后,猛地站了起来,他双手紧握成拳,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顾羲凰同时看向他,认出他就是在碧州碧淮居酒坊曾问过她姓名的老板。
旁边的人略微年长些,扯了下那人的衣袖,缓声道,“崇淮,你先坐下。”
这时陈瑾起身对着顾羲凰作揖礼拜,又转过身对着另外两人礼拜道,“两位,这位就是特意寻你们来京城的顾羲凰姑娘,也是如今的肃王侧妃。昭熙君,我先行告退,有些话可能当着我的面你不方便说出口。我和苍羽会守在附近,尽量不让旁人靠近的。”
顾羲凰感激地对着陈瑾拜道,“多谢先生体谅,今日之后我定会向先生解释清楚的。”
陈瑾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点了点头,走出凉亭与苍羽又走远了些。
顾羲凰走进凉亭,在两人对面落座。她有许多话想说,可真到了见面的这一刻,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她打量着两个人相似的面庞,紧抓着衣摆,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时,两人中年长的男子先开口问道,“你姓顾?不知姑娘今年芳龄几许?”
“昨日生辰,刚满十九岁。”
那人垂下目光,隐隐看得到眼中有几分闪过的光芒,“十九岁……又是七月初七的生辰。”
顾羲凰也略微冷静下来,沉声道,“抚育我长大的舅父,名叫顾之徽。”
她见到那人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痛苦且难以置信的表情,最后都化作无奈与不甘,只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份?”
“自然知道。”
“可我方才听陈瑾先生说起,你已是肃王侧妃。你可知道……”
不等他的话说完,顾羲凰已经先一步说道,“我当然知道。可我孤苦无依,靠舅父抚养长大,舅父命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他让我成为肃王妃,意图推翻白家社稷,我自然是要依命是从。”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向你隐瞒。我是你大哥杜承宜字瑾桓,现在在碧州化名顾桓。旁边的是你二哥杜承礼字崇淮,化名顾淮。我们兄弟二人如今在碧州隐居遁世,若非你的人寻到碧州来说是一位姓顾的姑娘在找我们的下落,我们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京城的。”
“为什么?”
顾淮冷哼一声,怒道,“为什么?小妹,你年少无知尚愿称顾之徽一声舅父,可在我们兄弟眼中,他不过是打着顾家名义想要复国的乱臣罢了!你可知道他是如何对待我们的?”
顾羲凰听顾淮如此说,心中已经闪过无数种猜想。
一旁的顾桓倒是平静许多,他按住顾淮怒气冲冲伸出的手臂,低声道,“崇淮,不要吓坏了她。”紧接着看向顾羲凰问道,“还没有问过小妹的名字,你叫什么?”
“我叫顾羲凰,字昭熙。”
“羲凰……是个好名字。那你在潇州这些年过的可好?可曾怨怼过兄长们对你不闻不问?”
顾桓说话时语气温柔,顾羲凰听到这话只觉得鼻头微酸,霎时就红了眼眶。她忍住胸中激烈汹涌的情绪,只觉得双眼中腾起雾气,快要看不清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她用尽量平静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其实在我十八岁前,我都不知道你们仍存活于世。我一直生活在潇州,由舅父掌控所有的消息。我以为你们早就死在了发配西北的路途中。若不是存着最后一丝希望,让陈瑾先生替我寻人,只怕今日我仍是见不到两位兄长的。”
顾桓站起身,本能地想要上前安抚一下顾羲凰,但又觉得有些唐突,只好在原地站着。
“顾之徽他是不会让你得到我们任何消息的。就如方才崇淮所说,顾之徽曾打着复国的名义来西北寻找我和崇淮。当时我们在碟州生活隐姓埋名原本已经很是辛苦,但他来时只是告诉我们他的复国大计,还说杜家最后的血脉也在他手里。他在威胁我们成为他的傀儡,想要一个名正言顺杜家的继承人来达到他的目的。可我们兄弟二人早已经历过亡国的一切,白伯安留了我们一条命,让我们得以苟延残喘。可国家早已覆灭,没有人会怀念一个千疮百孔处处弊病的朝廷。所以我们拒绝了他,也因此遭到他的追杀,无奈流落在碧州。”
顾羲凰回想起顾之徽对她的诸多限制还有折磨,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也曾成为过他手中的筹码去威胁过她的两位兄长。她握紧了拳头,仇恨在心底滋生。
顾桓红着眼眶,语气中带着颤音,“羲凰,是我们不好。明知道你在顾之徽的身边生活,会成为他报仇的武器,却没有办法救你逃离那里。让你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了十九年,又被迫嫁给了白家人。如今……如今我们兄妹团聚,我和崇淮能带给你的,也不过是更多的无奈。”
一旁的顾淮也面露悲切,红着眼说道,“其实你长得与母后……与母亲真的很像,举手投足间有她年轻时的风采。所以那日在碧州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将你错认成了她。现在想来,那一日陪在你身边的年轻人就是当今肃王白衡英吧。你们两人看着很登对,只是……”
只是不论是国仇还是家恨,他们之间注定横亘着太多无法跨越的沟壑,最后只能悲剧收场。
顾羲凰自然明白他想说的话,可她眼下并不甚在意自己与白衡英的事,她更在意的是顾桓与顾淮。
她起身每抬一步都觉得脚下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她走到两人面前立时跪下。额头触碰在冰凉的地面上,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胸口被放大扩散。
“不肖子孙顾羲凰今日终于寻得两位兄长,多年夙愿一招达成,特叩谢两位兄长前来京城与我一叙。”m.χIùmЬ.CǒM
顾桓与顾淮两个人一同上前拥在她身边将她扶起,三人皆是眼眶红肿,抱头痛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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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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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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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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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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