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看看昭熙君,少虚,你扶我过去吧。”白衡英说了许多话,感觉有些喘不上气,眼前也是有些模糊不清。
宗辛原本想阻拦,但看白衡英似乎很是坚决,再加上顾羲凰又是为白衡英受的伤。他只好搀扶着白衡英一步一步缓缓挪向顾羲凰所在的房间。
房门外只留有两个宫人守夜,白衡英推开门,见到一个宫人正守在顾羲凰的榻前,他对着那宫人摆手道,“先下去吧。”
宗辛也被他一并留在了房门外,如今房中只剩他和顾羲凰。他走到榻前,见顾羲凰背对他躺在榻上,身上的衣衫松松垮垮的穿着,露出白皙的脖颈,头发绕过脖子散落在榻上。她外面的衣衫上渗出点点血渍,听起来呼吸平稳,应该睡得很熟,偶尔能听到一两声沉闷地呻吟。
白衡英坐在榻边想要看一看她的脸,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痛苦,睫毛扇动着,额角和脖颈上都是细密的汗珠。背着烛光,他看不清她的脸色,只能看到她唇色发白。
他伸手去掏自己随身的锦帕想要给她擦一擦汗,结果摸了个空,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经换过了。他瞧了瞧周围,发现枕边放着一个帕子,便拿起来轻手轻脚地替她拭去汗珠。他的手指隔着帕子触碰到她的皮肤,传来她的体温。他皱了皱眉,收起帕子探向她的额头,发现她的体温高的离谱。
白衡英连忙高声唤来门外的宫人,怒道,“她的体温如此高,为何太医不在?”
宫人们不曾见过白衡英这般严厉,跪道,“回王爷,太医半个时辰前才离开。走前嘱咐了,这位姑娘伤的不轻夜里是要发热的,已留好了药。”
“还不去取药来!”
几个宫人仓皇失措地退了出去,只有宗辛还留在房间里。他见白衡英再次小心地用手背探向顾羲凰的额头,那动作十分轻缓,好像面前的人是易碎的琉璃一碰就碎。白衡英理了理她额角的碎发,柔情地看着她。ωωω.χΙυΜЬ.Cǒm
他不明白也想不清楚,在利刃劈向他的那一刻,顾羲凰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能以身抵剑。那个时候她在想些什么?他真的太想知道了。
而在他看到顾羲凰受伤时,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她受伤后痛苦的表情映在他的眼底,还有带着她体温的鲜血在他掌心流淌。他手足无措,害怕极了。这种不受控制的无力感现在仍席卷着他,让他彻底乱了方寸。
不多时,宫人们端着药盏进来,看着她们喂了药,白衡英这才带着宗辛离开。
之后的两三天,虽然白衡英身上的伤没有痊愈,但他总要抽出一两个时辰来陪在顾羲凰的榻前。尽管她喝了安神药昏昏沉沉并没有醒来,他依然愿意坐着陪她。安淑柔也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知道男女有别,不该如此放纵白衡英。但一想到两个人或许是真心喜欢,也就无法出面阻拦。
顾羲凰的梦很沉,她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白衡英惊惶失措的表情,心里便对这个表情念念不忘。随后耳边不时传来他呼唤的声音,急切、迫切、恐慌。再然后,她的世界里重归黑暗,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想要冲破这层黑暗,却迟迟拨不开这层浓雾。她的意识越来越沉,感觉后背僵直着,却不敢轻易动弹。最后在沉入最低的意识里,她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
顾羲凰天资卓越,三岁就能识字。这是令顾之徽最得意的一件事。三岁起,顾羲凰每天的功课便不断,从识文断字,到通读文章,再到分析策论。她每日坐在书房的矮桌前,面前是永远高垒的书册,今日的功课完了还有明日的功课。
一日复一日,她只能通过那一扇窗观察潇州的春夏秋冬,花开落叶。
起初也是反抗过的,孩童的她被逼迫的太紧,哭闹过几次。顾之徽便狠狠打了她的手,让她站在四月的阴雨天里整整三个时辰。之后她重病发热,迷迷糊糊意识不清。在她最无助的时候,顾之徽不但没有疼惜她,反而给她讲述了充满血腥味的她的身世。
那段时间她的梦里几乎都是染浸鲜血,还有顾之徽愤怒充血的双目。一遍又一遍,循环往复。顾之徽所讲的每一个字都化作血肉融进她的身体里,令她永世难忘。
再然后她就转了性子,能够安静地坐在桌前看一整天的书。寻常孩童喜欢的一切她都毫无兴致,有些时候对着窗外的云发个呆也会觉得不妥。她的话越来越少,表情也越来越淡漠,有些时候甚至忘记了该怎么笑。她很清楚她这条命从来不属于自己,她只是为顾之徽实现复国梦想的一枚棋子。
即使她身份高贵,也不过是一颗镶金的棋子。
她脑中回荡着顾之徽的声音,想起的却是白衡英的脸。她不受控制地想起两人自相识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有猜忌有试探有利用有权衡。即使如此,白衡英留给她的还是善意多一些,暖意多一些。尤其是在白衡英执着地抓着她的手,他的温度从掌心传来,似乎在一点点融化她这个人。
这世上有许多能计算的事情,身份和背景都可以造假,经历和性情也可以隐藏。
唯独感情,算无可算。
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丢失了自己的心,也许是雪中初见,也许是廊下闲谈,也许是书房对弈,也许是那夜醉酒她被抱在怀里,也许是白衡英生病时她站在床前看他服药。太多太多意外丛生,她离白衡英太近了,近到忘了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所以她才会不由自主地冲到他前面,替他挡下这一剑。既违背了她的意志,也违背了顾之徽对她的期待。
顾羲凰脑中闪过一些画面,那是她离开潇州前顾之徽与她的交谈。顾之徽的面容在香炉萦绕的烟雾里若隐若现,他在棋盘上摆好了黑子,穿一身黑衣,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看起来令人不寒而栗。他扣上棋盒,手指敲在棋盘的边缘。
“昭熙,棋局已经开始了,谁也逃不掉。”
顾羲凰猛地睁开眼,一身冷汗,她的动作牵动到后背的伤口,痛觉让她醒的更为彻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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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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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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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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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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