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墓地,有山有水,景色怡人。只是孤坟一座,难免有些凄凉。
有人私下议论:忠老活着时一人独居,死后还是喜欢一个人,可真是个怪人;好在斜对面的山坡,就是武家墓葬群,可以遥遥相望,也算尽了忠心。
清水知道,这是忠爷爷生前亲选的长眠之地。
那年正是祖母下葬的日子。清水心里难过,眼泪一直默默地流淌。送葬的人很多,却很少有人关心他,因为那时的他,根本不值得人关心。当然,他也不需要那些无关痛痒的虚假安慰。
只有忠爷爷,默默地来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长叹口气说:“人都有这么一天,只是早晚罢了,没必要过于悲伤。”
忠爷爷指着斜对面的山坡给他看。虽然很远,依旧可知,那是株柏树,很粗壮。它的根深扎于巍巍青山的石缝间。坚韧,执着,不惧风雨。
清水明白了,胡乱地抹了一把眼睛。袖子上,粘了泪。
“记住,男儿有泪不轻弹。做武家的大少爷,更要懂得隐忍,更要时刻注重仪容。用袖子抹眼泪,是要不得的。人活一世,谁都有死的一天,我也一样。再过几年,等你做了真正的大少爷,我就可以卸甲归田,长眠于那柏树下了。到那时,不管你有多悲伤,都不许流一滴泪。你要笑着好好活下去,活得精彩,活得有价值。不然,就算我死了,也会不瞑目的。”琇書蛧
往事历历,话犹在耳,竟然成谶。忠爷爷啊,您叫我怎么能不悲伤?您看看,天气尚且阴沉,青山尚懂同悲,何况活生生的我呢?
只是,悲到极致,竟是没有眼泪的,一滴也没有。
紫云知他一直在隐忍,很怕他憋出内伤,一直小心翼翼地陪在他身边。
繁复的葬礼结束。送葬的人们,大都下山去了。
夫人有涟漪陪着,走到清水这边来。
紫云朝她们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涟漪身上。她似乎消瘦了不少。可能是因为百合香的事,始终低着头,不敢看紫云一眼。
“涟漪,好久不见。”紫云说。
“叶老师,哦,不,大嫂,对不起。”涟漪说。
涟漪忽然改了称呼,且当着夫人的面,倒是出乎意料。就连沉浸悲伤中的清水,也朝这个妹妹投去疑惑的一瞥。夫人脸色平和,没有反对的意思。
“没关系。”紫云说得真切,没有丝毫作伪的意思。
夫人拉着紫云的手,难得亲切地说:“涟漪做错了事,道歉是理所应当的。”
松开紫云的手,她又对清水说:“清水,叶小姐很好,梧桐院很适合她。从今天起,就别让她住外面了。你两头跑,不累吗?今儿当着你忠爷爷的面,我保证,以后没人敢动她。”
这还真不像夫人,仿佛变了个人。清水疑惑瞧过去,目光真诚,不似作伪。当然,死者为大,说话当面,她也没必要做秀。否则,也太不符合她的身份。
清水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说辞,“谢夫人。”
“别太难过,早点回家。”夫人说完,跟涟漪走了。
墓地清冷,阴风阵阵。这时,天空又飘起微雨。
韩石犹长跪墓前,呜呜地哭个不住。
清水在韩石身边跪下来,朝忠爷爷磕了头,说道:“老狐狸,您放心,小石,我会照顾好他。”
紫云挨着清水,也跪了下来,流着泪,磕了头,哽咽着说:“忠爷爷,您放心,今后小石就是我的亲弟弟,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他。”
韩石之所以哭个不住,悲伤只是其中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那心无所依的孤独。他虽被人称作天才,那只是对智商超群的肯定。至于情感,他自小孤苦,虽有忠爷爷尽心照顾,但绝大多数时间,他不过是一个人而已。如今,连这唯一的亲人,他也失去了。
他是越想越孤独,越想越悲伤。仿佛天地之大,他被狠狠地抛弃了。正哭时,竟听到他们说要照顾自己,忽觉心头渐生暖意,不由得止了哭,疑惑地朝他们望去。
“大少爷,你怎么就不难过呢?忠爷爷对你不够好吗?你看你,连一滴泪都没有,还不如紫云姐姐伤心呢?”
韩石的看法,也是这几日不少人的看法。忠爷爷离世,有人认为,最该哭得撕心裂肺昏天暗地的,是他们的大少爷武清水。谁成想,自始至终,他竟是一滴眼泪也没有,还不如一个十八岁的娃娃韩石。当然,也有不屑这一观点的。他们认为,大少爷是成大事的人,怎么会管不住自己的情绪呢?
紫云知道,清水就是过悲而无泪。见韩石质问,是在戳他的心窝子,便赶忙打断:“小石,到那边,陪姐姐说说话,好不好?”
韩石又不满地看了一眼清水,气鼓鼓地起身,先走了过去。
紫云捏了捏清水的手,也走了过去。
她压低声音,对韩石说:“小石啊,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喜怒哀乐,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一样。不能因为不一样,就否定别人的情绪。小石,你没了忠爷爷,变得很孤单,清水跟你是一样的。咱们能不能有个约定,等你学成后,能不能回来帮他?这样,你们相互扶持,就不孤单了。”
韩石想了想,觉得有理,就干脆地说:“我听姐姐的。”
二人正要再说什么,忽听得“哇”的一声。回头看去,只见忠爷爷的墓碑上,多了一小片红,那是清水刚吐的鲜血。
紫云吓坏了,赶忙跑过去,扶住了他,忧心地问:“你没事吧?”
清水握了握紫云的手心,“放心,我没事。”
韩石紧张地拍清水的背,试图帮他顺气,“我听说过,伤极无泪,只有血。你这么难过,以后,我就认你做大哥。至于大少爷的称呼,我不喜欢。还有她,我不喜欢叫叶小姐,也不喜欢叫大嫂,我想叫姐姐。”
清水点头,低声说:“小石,我很高兴,做你的大哥。”
紫云也说:“好,以后,我是小石的姐姐。“
“大哥!”
“姐姐!”
韩石激动不已,试叫了一遍。得到应答后,复跪墓前,对忠爷爷说:“老头,我有哥哥姐姐了,你就放心吧。”
一阵风又过,吹得柏树哗啦啦地响,像极了忠爷爷欣慰的笑声。
三人跟忠爷爷告别,一起朝山下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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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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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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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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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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