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犹豫,该不该去敲响眼前这道门。昨夜宿在这儿,事出有因,算不得唐突。今儿再厚着脸皮进去,是不是也太说不过去了?
刚听葵儿说,她烧照片时,不巧被紫云碰见了。嘴上虽没说什么,心里怕是起了疑。他不想她误会,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因为本就没什么可说的。
他很想很想她,仅仅一天未见,竟像过了好多天似的。他还想诉诉心底的喜与忧,哪怕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微笑着去聆听,也能减去今天的疲累,还可证明,在倔强前行的路上,他并不孤单,还有她作陪。也许她已经睡了。他也想走进去,静静地坐一会儿,看几眼她熟睡的样子。这样,也是心满意足的吧。
门就在眼前,只需轻轻一敲,他就不用再吹风,不必望着透过窗来的光发呆。可是,这实在太难了。他怕她觉得,自己太像登徒子了。
如是想着,他踟蹰着垂了手,懊恼地转身,慢腾腾走回自己门口,犹豫着,复又转身回来。如此几番,他突然有点怨这道门,拉长了她与他之间的距离。
紫云也早发现了他。以为他会直接进来,结果却是等了又等。只见门外徘徊的身影,却迟迟等不到他进一步的行动。这是怕了?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她多么想对他说,留着门呢,还犹豫什么。可张了几张的口,终于还是闭上了。毕竟,这里是梧桐院,太过跳脱了,太过主动了,实在是丢脸得很。她开始痛恨自己,在感情自主的时代,竟也有迈不动腿,说不出口的尴尬。
就这样,一个门内,一个门外,一个想进,一个盼进。一样的心思,一样的热切,偏偏都滞住了。有人说,爱一个,总会患得患失。此话诚不欺人也。
可是,情感僵住的时候,总得先有人走出第一步吧。否则,再合适的人,再深的情意,也会走向岔路,最终成为永不相交的平行线。紫云不想这样,低眉凝思之后,决定先走出这一步。爱他,何必在乎谁先谁后?
在清水门口徘徊之前,紫云正在读《李太白全集》。
在她看来,不管多么珍贵的书籍,若只是束之高阁,不被人读,无法流传,终是遗憾的。所以,她在等他的时候,就将匣子捧出,翻开泛黄的书页,在灯下读了起来。
边读边等的时光,她觉得并没那么无聊,何况还在梧桐院,无论多晚,他终究要回来的。因是古籍,翻页时,很是小心翼翼,生怕力道重了,造成一丝一毫的损伤。
书中有首《折荷有赠》,配有很雅的插图,紫云很是喜欢。虽是第一次读,却记载了心间。有了,不如就借它一借吧。
于是,紫云望着门口的人影,尽量以婉转缠绵的语调,放声去吟读。
“相思无因见,怅望凉风前。”
这是最后两句,紫云连吟数遍,希望他能懂她的心思。又等了足足一分钟,却是熬人得很。怎么还不进来,难道暗示不够,好吧,那就再加点料,我就不信你不进来!
紫云盯着门口,脸上笑着,说出的话,听来却是哽咽不成声。她先是一声长叹,尽量显得落寞些,才慢悠悠地说:“清水啊清水,你怎么还不回来呢?用心思骗我来,又把我冷落一边,到底想干嘛?要是嫌我烦了,我明天就走,省得碍你的眼,耽误你的好姻缘。”
她故意顿了顿,又换成了酸酸的语气,接着说:“说实在的,那个何小姐,可真是个大美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东邻之子,秦家罗敷,卢家莫愁,苏家小妹,跟何小姐一比,都落了下风。更重要的是,人家对清水可是痴心得很呢!”
她又停了停,变成妄自菲薄的语调,“跟人家一比,我算什么呢?没人家漂亮,没人家有钱,没人家会跳妖娆的舞蹈。我是个连妆都不会画的邋遢姑娘。厌弃,冷落,可不是早晚的。只是没想到,才第二晚,就如此这般了。我到底是差劲的,活该没人要。”Χiυmъ.cοΜ
最后,她又换成幽怨的了,“唉……我真不甘心啊。若是灰头灰脸地离开,见到薇薇,非被她嘲笑似不可。还有老爸老妈,天天叨叨没完,就盼着我早早领个女婿回来。算了吧,要不行,干脆接受恒之,讲究着过,不也是一辈子吗?一心人难得,有情郎难觅啊。唉,还是不甘心呐,你不是留言,说好的晚上见,说好的抱抱吗?难道又是骗人的。唉……”
又是几声幽幽的叹息,不偏不倚,全到了清水的耳朵里。别的犹可,惟有恒之,是他心头大忌。又想到照片事件,易地而处,他也会酸死的。这事,必须当面解释清楚。
他再也忍不了了,终于敲响了门。
“门没锁,自己进来吧。”
不知是不是幻觉,清水觉得,紫云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笑意。而且,她还特意留了门,好像专为等他夜归似的。清水的心涌出一阵暖意,两手轻轻一推,门果然开了。
紫云早迎至门口,一脸笑意地说:“你回来了,叫我好等。”
落寞、发酸、幽怨、自轻……神马都是浮云,统统不存在的。
“怎么样?我的演技,还能入你的眼?”紫云忍俊不禁,呵呵轻笑起来。
清水终于明白了,她那一长段怨词,不过是一出绝妙的激将之法。用在此时,倒是妙不可言,回味无穷,心情愉悦。
“炉火纯青,甘拜下风。以后,我不会给你演戏的机会。”
他本想给她个大大的拥抱,只是怕身上的凉气过给她,只是走进,再走进,揉了揉她的头。手触她的发丝,有着柔软的触感,似此时他柔软的心。
“我先去冲澡,一会儿再陪你说话,把何瑶的事,还有其他的事,都给你说清楚,毫无保留。”
说罢,他转身进了浴室。
紫云呆立原地,尴尬地抱怨:“说好的拥抱呢?真是小气!”
抱怨之后,她又想起被他手触过的头,还有传入耳的花洒流水声,不由地嗤笑起来,继续自言自语:“小样儿,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好猎手。咱们,来日方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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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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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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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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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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