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明汐是不信的。
直到她和安与的感情走到尽头,她才相信了这句话。
现在,莫非就是安与的报应?这就是他伤害别人的下场?而她现在是在为自己曾经犯的错赎罪吗?
明汐的思绪翻涌着,越到离他近的时刻,越不敢靠近。明汐没了一小时前的那种担忧与心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她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拨开人群,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向医院内部走去。
电话那头的声源逐渐多了起来,好几个人在同时说话,明汐努力想听清,可听筒已经被调到了最大值,依然听不清。
“去叫家属进来!”突然,电话那头传来了先前那个清脆的声音,可此时,这个声音中包含的不再是凌厉,它夹杂着颤抖与难过。
听到这句话,明汐缓缓停住了沉重的脚步,脚上的一只拖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丢了,另一只上面布满了泥污,她一那只原本保持接听状态的手臂也缓缓落下。
“不......”明汐的眼泪夺眶而出,泪眼婆娑地将目光落在正要打开的手术室的门上。
“安......”话音未落,众人只听到身后“咚”的一声。
明汐晕倒了。
手机随着她倒下的瞬间磕向了地面,原本微弱的光亮也逐渐褪色,彻底关上了机。
而电话的那一头,在通话截止的前一秒,也由于电量耗尽终止了这一场长达一个小时的“对话”。
明羽最先注意到明汐的出现,当手术室门打开的瞬间,他也被吸引去了注意力,当他听到声音的时候,明汐已经孤独的倒下了。
“小汐!小汐!”
明羽跑过来一把将明汐抱起,“医生,医生,救救我妹妹!”明羽的声音嘶哑又无助,他已经将全部心力花在安与身上了,他不希望明汐也因此倒下。
“快,来这边!”
听到喊叫的医生迅速跑来,推着明羽直奔急诊室。
“医生,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医生?”
一时间,安与的抢救室外无比嘈杂,医生也不知道该跟谁对话。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着急,暂时生命是保住了,但是......”还未等医生说完,大家光听到前半句就已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周!”先前那个开警车的警官一把抱住了满手是血还在发愣的小周。
“谢天谢地,与哥没事!”所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医生,您说但是,但是什么?”莫队抓住了关键。
“目前两处大出血的伤口已经不会危及生命了,但什么时候醒过来还未可知。”
听完这句话,众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家属呢,来了吗?”
“没,路程远还没赶来!”小周抢着说。
“我们都是他最亲的同事,您有什么话,跟我们说也是一样的!”
“小周,你别着急,我来吧,医生,我是他的队长,您有什么话,跟我说吧!”莫队一边重重地拍了拍小周以示安慰,一边跟着医生进了手术室。
大家看着再次紧闭的手术室,陷入了无声的难过。
片刻,莫队神情庄重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莫队,与哥怎么样了?”小周急切的问道。
“大家别太担心了,小安肯定会没事的,我们那么多次出生入死,不都化险为夷了吗!”莫队情绪有些激动。
大伙儿看着眼睛熬得通红的莫队,再想着手术台上的安与,心里的难过更浓了几分。
莫队定了定神说到:“好了,大家都回各自的工作岗位吧,这里我会派人守着的,一定不会让安与有事!”
众人还想说些安慰莫队的话,都被莫队用手势制止,“没事的,回去吧!”莫队再次给与大家安慰。
不一会儿,原本拥挤、吵闹的走廊变得凄清,只留下莫队一个人站在手术室门前默默注视着。
他在怀念,怀念曾经那些和安与并肩战斗的日子。
直到手术室的字变暗,医生推着依旧昏迷着的安与出来,莫队才清醒过来,和医生一起将安与送进了icu。
明汐因体力不支昏过去了,冰冷的雨水浸湿了她全身的衣服,再加上不久前的手术,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明羽摩挲着妹妹冰凉的手心疼不已,是不是不应该告诉她安与的出事的消息,让她再次为他受这么多的苦?
同样冰凉的液体正在输入明汐的身体,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很冷很冷,但心却滚烫,她发现自己眼前正在进行一台手术,她原本不喜欢手术这种残忍的场面的,可这时,她有种直觉,这里躺着的,是安与。
明汐大着胆子走上前,她发现自己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是可以看清楚手术室里其他人的样子,她们只露出眼睛来,每一双眼睛都代表着一种情绪。
有愤怒,有怜悯,有平淡,有不舍,明汐读出了每一个眼神的含义,却唯独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情绪面对安与。
突然,手术室里的各种仪器都在发出“滴滴滴”的响声,所有人都更加紧张,明汐被挤在后面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这或许意味着自己将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安与了。
“滴————”
这个声音,代替了一切话语。
“安与......安与!你不许死,不许死,我不许你死!”明汐像疯了一般冲到手术床前,她依旧看不清那个人的面貌,但她深信不疑,这就是安与!
明汐声泪俱下,闻者也不禁动容。
“安与,你不要死,不要!我不生你的气了,你不要死!”明汐拼命大喊,她想安与或许还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哪怕只是睁开眼睛看看自己。
手术室只有明汐一个人的声音,手术床上的人没有一丝动静,像睡着一般平静。
“......安与,你个骗子,骗子......”
明汐的嗓子逐渐嘶哑,眼泪不知流了多少,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安与,我......爱......”
话音未落,明汐倒在了那人身上。
昏迷中的明汐仿佛能清晰的感受到安与的存在,她在梦中拥抱的那个人一点温度都没有,而现在手掌中隐约传来一点温暖,紧接着她感到自己的手掌被人紧紧握住,源源不断的热流渐渐传遍了她的全身。
“安与?”
明汐猛然睁开眼睛,嘴唇煞白而干裂,一片迷糊间勉强辨认出了身边的人是谁。
明羽听到明汐的话顿时感到一阵伤感之情席卷而来,是他在为明汐而伤心。
“小汐,你别激动,我叫医生来。”明羽按响了病床上面的呼叫铃。
“哥,我是不是在做梦?”明汐很想从明羽那里得到安与受伤是她的一场梦的答案。
“......”
明羽无法说服自己骗明汐,给她一个善意的谎言。琇書蛧
“小汐.....他,会活下来的......”
明羽艰难的吐露出几个字,但这不足以令明汐安心。
“哥,我要去看他。”明汐无声的泪水正在一步步击溃明羽心中的防线。
没有轰轰烈烈的胜利,也没有轰轰烈烈的活过,自己就要悄无声息的死去了,安与不甘心。
安与感到自己被困在了第二重世界中,他能清晰的听到周围机器“滴滴滴”的响声,但是睁不开双眼。
渐渐地,他不再挣扎,试图让自己消沉下去,不能睁眼看世界就不看吧。
忽然,他听到一声呼救,他猛地睁开双眼,看到了面前有一个身影,他想去抓住这个人,还想喊住他,但是一张嘴就吃了一大口水,他才发现,他在水底。
他赶忙闭住嘴,连带鼻子也紧紧捂住,他可不想因为吸入太多水而死去。
但他还想求生,奋力蹬腿想脱离水底,水翻腾起来,就在这时,面前的背影翻过身来,他看到这面容后又是一惊,是明汐。
是那天想要跳海溺死的明汐。
那天,明汐身着她最喜欢也是安与说她穿着好看的红裙,不带一丝犹豫地跳下深海。
海水将明汐缓缓带入深渊的时候,他不知道。
明汐躺在病床上撕心裂肺的时候,他不闻不问。
明汐万念俱灰的时候,他不心疼。
直到......他自己也面临这样的处境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当初是多么的混蛋!
安与认出明汐的那一瞬间就向她游去,他用一只手托起双目紧闭的明汐,想要唤醒她,可明汐丝毫没有意识,身体还在一点一点下坠。
“唔......”安与还想像在地面上一样去喊她的名字,可一张嘴就灌进了更多的海水。
“明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安与内心给明汐道了一万遍的歉,可这并不能唤醒没有意识的明汐。
安与用尽全身力气拽着明汐向上游,可任凭他多么用力,明汐都没有丝毫反应,两人的重力还是在下降。
“明汐,就让我用生命赎罪吧。”安与默默在心里许下了誓言,下沉到明汐腿部的位置,奋力将明汐一寸一寸地托举出水面。
安与因使劲而张开的嘴灌入了更多的水,但他不怕,他只想明汐活着。
这辈子已经让明汐承受了太多太多来自自己给的伤害,现在老天终于给了安与一个赎罪的机会,安与就算是献出生命都不会畏惧,因为这是他欠她的。
慢慢的,安与开始体力不支,就在他看到头顶出现光亮的那一刻,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将明汐托上水面,自己却缓缓沉入了水里。
“明汐......我把命给你,你不要再恨我了......”
海水再一次将安与吞噬,水面平静到没有波澜。
安与失去了意识。
这是自从安与由重症监护室转出来后,明汐到病床前看望安与的第二次。
第一次来的时候,安与的病房外有人守着,她只在医生进去换药的间隙从门缝中看到了躺着的安与。
今天是她出院的日子,她趁明羽去办出院手续的间隙又来到了安与的病房外,病房外罕见地没有人守着,她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此时,明汐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既想见到安与,又怕见到他。
怀着忐忑的心情,明汐走进了病房。
这是自从上次学校一别后,时隔一个月,明汐第一次见安与。
他瘦了很多,原本还很有肉感的下颌线现在棱角分明,好在眉毛不像从前似的总爱皱着了,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安与眉宇间透露着的是平和,而不是给人一种压迫感。
“......”
明汐想说些什么,动动嘴却发不出声音。
“说不出,那就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你就好”。明汐这样想。
她坐在了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双眼紧闭的安与。
忽然,明汐触到了脸颊上的一滴泪,她的心里被无数种复杂的情绪淹没,即使面前的这个男人并没有真正爱过她,她还是为他而落泪了。
“安与,你后悔认识我吗?”
明汐用沙哑的嗓子说出了这句话。
“我后悔认识你。”
“是不是只要当初你拒绝我,就没有这么多不愉快的事发生?”
“如果......如果能重来,安与,我不要爱上你。”明汐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安与,我没法儿不怪你给我带来的伤害,这些伤,太痛了,太痛了......呵呵呵.....”明汐难过到窒息。
“可没办法了,这一切已经发生了,你不可能弥补我.....你也不配我的原谅!”明汐试图用最残忍的话来使自己脱离苦海。
“安与,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犯傻了,我冒着雨跑来见你,再一次住进了医院,你知道吗,我怕死医院了,那一次我死里逃生,我在手术室不住的颤抖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你没有。你来病房看我的时候都是冷淡的......这一次,我得知你受伤的消息我拼命的在雨里跑,我怕我连你最后一面也见不到,我怕你没有得到我的原谅就死了,呵呵......安与,你说我是不是又自作多情了,你又该讨厌我了吧?”
“安与,我总觉得你后来对我表现出来的深情都是假的,一旦我对你来说失去了利用价值,你又要对我冷眼相待了。”
“安与,你的爱对我来说太难得到了,那些迟到的温暖我不敢要,也不需要了!”
断断续续说了这么多话,明汐早已任由泪水肆虐。
不在乎安与是否能听到,明汐只是想把这些憋在自己心中很久的话说出来。
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安与,明汐默默的离开了病房。
重新关上门的5号病房又恢复了寂静。
良久,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两颗饱满、晶莹剔透的眼泪也顺势滚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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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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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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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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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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