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不知道这心虚的感觉从何而来,她后来自己总结形容了一下,那感觉竟然像是被家长逮到说谎之后的羞愧。
但当下她没琢磨出来,只是下意识的后退两步,转了身,背对着那带着一丝戏觑的眼神。
“你们都出去。”慕九没察觉她内心那点小心思,只是挥退了狱卒。
可狱卒们有点不给面子,“殿下,万大人嘱咐了,此人乃是重嫌疑之人,不得......”
话还没说完,慕九突然取下腰间配刀,刀未出鞘,并着刀鞘狠狠的捅了一下说话那狱卒的胸口,又把那狱卒抵在潮湿的墙面上。
“怎么,本王说话还不如万绍元管用吗?”
这还是江云姝第一次听到他自称本王。
她能感觉出来,他一点也不将离王这个身份视为自己荣耀,反而这个王位对他来说,犹如耻辱的烙印一般。
但不管如何,王爵的震慑力并不小,狱卒痛得一抖,马上在慕九那迫人的威压中连连告罪,然后退下了。
一室寂静,慕九跨入囚室之内:“离那么远干什么?我会吃人吗?”
江云姝慢腾腾的转身,说出来的话不由得带了二两刺:“你看看你自己那副样子,像是不吃人的样子吗?”
他刚才一刀鞘抵在那狱卒的胸口,差点没把人打出血来。
若是往常,慕九哪怕犟不赢江云姝,也得反唇相讥两句,今日却好像格外温和,“过来我看看。”
那语气跟唤小狗一样。
虽强势却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怜惜。
江云姝不情不愿的,还是挪了两步,只是最终也不愿意跟他靠得太近——
想到他今天那复杂忍笑表情,深觉丢人。
她本来想忍住的,不去提这茬儿,只不过最终还是没忍住,“你早就查到陆寒舟了,为什么不拆穿我?”
山不来见我,只能我去见山,慕九往前两步,没回答她,竟然也没动手,只是把她打量了两遍:“没受苦吧?”
话落,他自己又道:“看样子是没受苦。”
此案涉事甚广,牵连的人也多,万绍元忙着羁押,应当是还没功夫刑讯。
除了这间囚室有些恶臭难闻,江云姝衣冠端正,半丝没乱。
慕九自顾自的下定结论:“没事。”
江云姝觉得一口气哽在胸口,不上也不下:“为什么不拆穿我?”
这笑料,足够她在慕九面前被嘲笑得一辈子抬不起头了。
慕九伸手,像是想摸一摸她的脑袋,但想到她如今不喜欢自己的触碰,手将落在对方头顶的时候又收了回来,“不得给你留点面子啊?”
江云姝一愣,半天没想过得到的居然是这样一个回答。
慕大土匪,向来只顾自己的面子,什么时候会为别人考虑了?
江云姝突然开始有点看不透他了。
“你......”想问的那句话就在口中,但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半晌,她也没能启齿。
慕九跟往常不一样,他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儿看着江云姝。
有史以来,江云姝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样温和的表情。
只不过他这个人本身长相就比较凌厉,再温和也温和不到哪里去。
两人在潮湿的囚室内相顾无言。
男人是穿着一身甲胄来,看样子应该是刚从皇城内出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他一身的匪气,被这身端正的甲胄压下去不少,只剩下满目刚烈。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此时的慕九,像是夏日灼热骄阳一般,散发出灼热的能量,然而日出终归暮迟,尽情绽放之后,便只剩月夜无边,一片黑暗和混沌。
“慕九......”江云姝一开口,尾音带了一丝自己都无法察觉的轻颤。
前几年她第一次下地牢时,等了整整三日也没见着慕九露面,可这次几乎是她前脚进,后脚慕九便跟了来。
江云姝突然没来由的觉得委屈。
好像是憋了三年的情绪终于在身体里撕破一个口子,迫不及待的喧嚣叫嚷着。
她半晌没有下文,慕九以为她是害怕,站在一步之外距离,并不算遥远,他却没有再像他往常一样,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
“别怕,我在一日,必护你一日。”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哪怕我不在,也会叫沈知言护着你,不会叫你再落得三年前那般下场。”
他知道这女人总是记恨着三年前那一遭他没护住她,可那时......
他一直苦于江云姝不肯再向他走出一步,直到他匆忙回府后,在准备来大牢时,沈知言叫住了他。
沈知言说:“江姑娘看着柔弱,实则最是刚强,三年前我们都不信她,她宁愿向死而生,也不愿意再求你,她这个人,是失她者永失,若你不想再走到那一步,给她道个歉吧。”
“重逢这些时日,她虽一直裹着刚硬的外壳不肯给你好脸色看,但可能她自己都没发觉,这一路以来,她还是在不留余力的帮你。”
“我们这些人,都欠她一个道歉,你呆会儿去时候,记得帮我的那份歉意也一并致了。”
慕九当时仔细的想了想,吴潼的腿,蓟州的瘟疫,蟠龙寨抵抗朝廷,甚至是沈知言的那点私心。
他所不能摈弃的,原来这个女人一直在别别扭扭的帮他一起扛。
可是他当时......
算了,不提也罢。
终归是他那时轻狂,从没想过一个那样弱的女人猝然蒙受冤枉,被关进牢里,内心该是怎样的惶恐和忐忑。
慕九现在只是后悔。
他想再看一看初识时那个胆小却努力壮着胆子给他包扎伤口的那个江云姝。
可惜,看不到了......
慕九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塞到江云姝手里,“三日后万绍元刑讯你,你用这个挡一挡,在这里好好照顾自己,支撑一阵,我会来接你出去。”
江云姝一看,竟然是万龙令。
她一直觉得,这是慕九最后的保命符,可不管什么时候,总也不见他启用,如今给了她,只为了抵挡刑讯,好像有些大材小用。
她问:“支撑一段时日,是多久?”
慕九默默的算了一下时间,“至多两月。”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她猝不及防的问。
xiumb.co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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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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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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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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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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