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度巍然,又矜贵非常,时下往那一坐,便震得满屋子里头的少年少女们不敢说话。
有人抹了把额上的汗,心里暗惊,分明是差不离的年纪,自己只怕穷极一生也及不上上头坐着的人这样的气势。
沈惟弈默了半响,感受到衣襟下玉质的冰凉触感,黑眸向靠着门畔而坐的少女看了一下,情绪很不分明。
直到又轻扣了下座椅上的扶手,这才开口:“诸位不必拘谨,各项章程都已拟订好,大家只管好生在此处住下。”
他一发话,底下的人如蒙大赦,纷纷道起谢来,又说起沈惟弈的浩荡恩泽。
秦良玉借着打量身侧茶水的间隙不着痕迹地看他一眼,只觉得这人架势摆得一如既往的足,怪不得骗得这些人找不着北,奉他若神明。
说完这句后,本该让官员念选拔的条目,也好让在座的人早做准备,他却微敛了下眉目,偏头对那官员说了句什么。
那官员执着卷轴的手一顿。
他方才没听岔吧?
方才王爷说,选拔的条目要改?
可做下属的,哪里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提出置疑,这位主子又一向说一不二,只好稳了心神对着在座的人开口:“这条目还有些地方有纰漏,要重新改,日子便顺延两日,待到五月十六再开始。”
五月十六。
也就是说,离那日还有十一日。
秦良玉的手不由撺住,低头思索起来,事到临头要改条目,这倒不像沈惟弈的作风。
他如今做事情,怎么越发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哦,大抵是权势全部握到手中,人也愈发变得肆意了些。
这样想着,她的恨意便更深一分。
又轻轻抚了下自己的额发,来缓解自己心中的不豫。
沈惟弈一直在借机打量她的举动,此刻看到这动作,眼眸越发黑沉,隐有些山雨欲来之势。
可仍慢条斯理地接过官员手里头的卷轴:“便交由本王来吧。”
官员身子一抖,心中不由泛起苦来。
不过是拟个条目而已,摄政王不满意便罢了,此刻竟还要自己亲自重新拟订。
若叫千辛万苦拟了这条目的那些官员知道,只怕要吓得几个晚上睡不好觉。
他恭敬将手中的卷轴递到这位只消看人一眼,便让人惧怕不已的人的手里。
谁知摄政王不过微扫了眼,便让身旁的侍卫接下,旁的话却再没有了。
官员心中的石头悬了又落,觉得今日这一出实在打的自己措手不已,回府要好好吃些小酒,再招两个美妾压压惊。
……
秦良玉回到屋子里,犹觉得今日这一出来得荒谬,筹备了这些日子的皇商之选,章程条目早定,他轻飘飘一句话,便要推后。
兀自喝了口茶,门外便传来敲门声。
她开了门,却是个极眼生的丫头。
她看着眼前容色灼人的女子,面色悄悄红了一下,才开口:“前头有位大人在等姑娘,特地叫奴婢来寻。”
秦良玉思索片刻,才柔声应了好,又仔细询问了来人的穿着打扮,这才关门随她一同往那边走。
听这丫鬟口中描述的,她已猜出来人是谁,此刻见了池塘边等着的顾恪之便也不觉得奇怪,行了个礼唤他:“表哥。”
顾恪之回过神来,看向翩然而立的女子,有些诧异:“是你?”
又含笑解释起来:“此次选皇商,由我协同王爷一道,方才有事在身,才来晚了些,听说秦府的人已经来了,便想着来看看,却没料到竟是你。”
秦良玉愣了片刻,想起顾府和秦家是表亲,那日的事又拐弯抹角和他也有些许关系,只怕已经听闻了自己生的事,应当和众人一般,以为自己已经去了乡下。
只是这事本也蛮不了多久,当时借故离开,也不过为了暂缓风波,见她的人多了,众人也自然会知道,她并没依言去乡下。
便微微点了下头,并不直接解他的疑惑,说本该在乡下的自己为何会陪同着一道来参与选皇商之事,只顾左右而言它:“四哥哥去访国子监的友人了,今日便只有我在。”
顾恪之一贯是个君子,知晓其中大概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也没再接着问,只是他本来也和这个表妹不大亲近,上次又亲眼见她在摄政王面前空付痴心,一时间尴尬起来。Χiυmъ.cοΜ
秦良玉却径自绕着池塘走了两步,似乎突然想起来似的,好笑地问他:“这下好了,有表哥在,旁人更会觉得秦家背后会有候府撑腰。”
顾恪之怔住,半响才轻声笑了一下:“这些口舌,不去理会便是,摄政王威严深重,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秦良玉的眸子垂下来,低低哦了一声,才道:“四哥哥应当晚些时候便回来了,表哥可是也在此处住着?”
顾恪之点头。
“那良玉晚些时候让四哥哥去寻你。我现下还有事,便先回了。”
说完便翩然离去,转瞬只留了个背影。
顾恪之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脑海中似乎有根弦轻轻地绷了一下。
她的背影,总让他觉得十分熟悉,似乎也曾这样让他痴痴地望着过。
可转念间又笑自己痴妄。
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罢了。
疾佑在一旁站着,暗暗探头去看外头的场景,心里止不住地腹诽,觉得今日的王爷好生奇怪。
又是意料之外地要改条目,将顾大人从另一桩案子叫来管这桩本不该在他管辖范围内的事,此刻还在假山后看他们谈话。
这样的画面不知怎地,让疾佑想到梁上君子一词。
正神游天外时,便看到身前的王爷收回视线,然后问他:“我之前让你查过这秦五姑娘,她和顾恪之这个表哥相处之人,可是如方才那般?”
疾佑不解,脑子里飞快地想着之前打探来的消息,压着声音道:“属下听说,这秦五姑娘颇为胆小,和顾大人应当是没怎么说过话的。现下也摸不准……”
沈惟弈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安,视线却看向院子里的廊柱,眸子愈加深邃沉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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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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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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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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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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