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态是潇洒的,拨动琴弦的力气也更大了,音准又在上了一层云霄。
盈缺等人难掩嫌疑地往船尾靠了靠,可惜挡不住魔音穿耳。
穆歆将画舫的窗户推开,看到不远处的画舫里坐着七八名妙龄少女,叫得出名字的只有顾若兰和两个曾经的同窗。
“在花魁来之前,都不要与我说话。”
淡定地说完这句话后,穆歆悄悄摸了摸耳朵,完全隔绝外界的声音。
方才刻薄的声音来自鸿胪寺卿余大人的二女儿,因为哥哥余玉贤被废一事,一直记恨着穆歆。
然而余玉贤替三皇子办事不力,官员考核时余大人又拿了下等第,整个余府都在风雨飘摇中。
余二小姐一个闺中少女,哪有能力去寻穆歆的晦气,只能在暗地里编造些谣言骂几句。
好不容易偶遇,还抓到机会嘲讽两句,却发现笑的只是一个侍卫,余二小姐只觉得脸都丢光了。
不过很快,在沈随的出色演绎下,余二小姐脸上就只剩下痛苦的表情。
“喂!你别弹了!”余二小姐忍了又忍,还是出声呵斥道。
沈随瞥了一眼,无动于衷。
余二小姐气结,提高音量,想盖过沈随的琴声:“宁远郡主何在?公然纵容侍卫扰民,未免有些不妥。”
“不懂欣赏。”沈随冷哼一声,琴弦拨得更快了。
南昼正试图放空精神,假装自己是个聋子,就听到余二小姐在外乱扣帽子。
敬佩地看了一眼安之若素的穆歆,南昼深吸一口气,走到沈随身侧。
在琴音的停顿间隙中,南昼语气恭敬地出言反驳:“余二小姐,余大人身为鸿胪寺卿,不曾教过你说话要负责吗?”
“大周律例,有哪一条规定不许在画舫弹琴?”
余二小姐大怒:“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说话?”
可惜她的声音瞬间又被琴声盖住,还多了琵琶声,形成了杀伤力更大的合奏。
盈缺视死如归的弹着琵琶,打不过就加入,拨动琴弦的时候,她仿佛整个人生都获得了升华。
穆歆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虽然暂时听不到声音,但能欣赏到众人精彩纷呈的表情,着实有趣。
“宴大人,可要属下出手?”锦衣卫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会露出异色,除非控制不住。
他现在强烈怀疑,宁远郡主有什么大阴谋,故意派手下扰乱视听。
“定力太差,回去领罚。”宴翎冷冷地瞥了一眼下属。
在场的人都不堪忍受,但除非有皇亲贵胄站出来,没人能强压着宁远郡主的侍卫停止弹奏。Χiυmъ.cοΜ
正如南昼所说,弹琴难听不犯法。
一艘停在东南角的画舫里,褚承安拳头紧了松,松了紧,又连着痛饮三杯酒,才压下杀人的冲动。
该死的穆歆,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清元湖?
沈随很想完成穆歆的指示,可惜搜肠刮肚也就凑出了五首曲子,距离花魁登场的戌时还有两刻钟。
“收手吧,让盈缺自己弹两首。”裴兴言一把拉住沈随,“燕春楼和莳花馆的画舫已经过来了。”
南昼也按住琴:“沈随,够了。”
春桃和夏栀见识不多,也依稀感觉到沈随很丢人,此时躲在船舱里不敢露头。
经历过沈随的洗礼后,盈缺彻底不再羞涩,琴艺也达到了新的高度,琵琶弹出了十二分的水准。
沿岸的酒楼老板留下了感激的泪水,好险,湖畔雅座的贵客差点就要跑光了。
“这琵琶,倒是如玉珠走盘,能抚慰心灵。”画舫上的贵女感觉活了回来,感慨了一句。
“这琵琶比顾大小姐差远了,简直不知所谓。”余二小姐嗤笑一声。
“余二小姐,你不喜宁远郡主,没必要拿我当筏子。”顾若兰声音冷淡,丝毫不留情面。
余二小姐脸色陡然一沉,旋即又重新挂上笑容,强压着羞恼解释道:“顾大小姐,我只是想起你上次弹的《寒鸦戏水》,有感而发。”
“拿一个丫鬟跟顾大小姐比,也不知是在羞辱谁呢。”顾若兰的好友轻摇团扇,似笑非笑地看着余二小姐。
余二小姐被堵得无话可说,只狠狠瞪了一眼说话的女子。
顾若兰没有理会口蜜腹剑的余二小姐,专注地望向莳花馆的画舫,上面有她心心念念的一个人。
画舫上的调试古琴的青衫琴师似有所感,抬眼看过来,视线对上顾若兰,摸摸鼻子,露出一个温和羞涩的笑容。
“顾妹妹,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顾若兰眼神闪过一丝慌乱,轻咳一声,“今日两位花魁都要登台吗?”
“正是,”边上画舫传来盛大公子的声音,“听说莳花馆的琴师又谱了一首新曲,与花魁柳月蝶配合得极好。”
“顾大小姐,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顾若兰眉心微蹙,声音冷了下来:“盛大公子,这次又是偶遇?”
这些天,走到哪里都能遇到盛大公子,顾若兰并不傻,很清楚对方的心意。
然而她已经心有所属,不愿与其他男子有牵扯。
“或许是缘分。”盛大公子习惯了顾若兰的清冷,自顾自地找话题。
“方才听到些奇怪的声音,顾大小姐可知是何缘故?”
有闺秀看到盛大公子带着一众公子哥出现,红着脸小声解答:“盛大公子有所不知,那是宁远郡主的侍卫在弹琴。”
“可能郡主殿下品味独特,就欣赏那样的琴音。”之前附和余二小姐的少女又趁机踩一脚穆歆。
然而余二小姐却没搭茬,反而有些不安地频频看向是莳花馆的画舫。
燕春楼和莳花馆是京城最大的两家青楼,每年都会推出花魁打擂台,各有输赢。
今年原本是燕春楼的花魁素心更胜一筹,还特意学了被惊鸿县主重新带回世人面前的惊鸿舞。
谁知莳花馆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一位琴师,不仅技艺高超,还流传出好几首独创的曲子。
要知道,古琴乃君子之器。
在风月场合,本就很少见古琴做伴奏,更不用说出现这般有才华的琴师了。
那几首曲子一经流传,广受好评。
不少人专程去莳花馆,就为了见识一番琴师的风采。
顾若兰听着周围的议论声,眸光幽深,拢在袖中的手攥紧了帕子。
那样一个才华横溢的男子,却因为身世坎坷,要沦落到要为烟花女子弹奏,供这些凡夫俗子取乐。
反倒是像褚承安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活得高高在上。
世道不公。
穆歆在沈随罢手后,就恢复了自己的听力,此时听着众人的议论,对那位琴师和柳月蝶的合作很感兴趣。
夜空中,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烟花,宣告着最让人期待的花魁斗艳,即将开场。
“小姐,可要披一件衣裳?”春桃注意到穆歆起身,立即殷勤地取出一件狐裘披风。
穆歆摇摇头,慢悠悠地走到船头,俯视着平静无波的水面。
难得出来玩一天,不管是什么东西,最好别来惹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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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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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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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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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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