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歆只用眼睛扫了一眼密信,左手勺,右手筷,依旧忙碌着补充体力。
听褚承泽讲故事是一种享受,他的声音清洌,平时说话时会显得很冷漠。但此刻心情愉悦,语调温柔,就带上了独有的叙事感。
尤其是每次说到后半程时,那一丝丝沙哑,极为动人。
因此就算太子殿下经常来吃白食,穆歆还是期待着等他一起吃夜宵,实属听觉与味觉的享受。
褚承泽颔首:“北蛮若是遍地绝顶高手,根本不必向大周俯首称臣。”
接下来,就是念巧根据孙嬷嬷的话分析出来的。
崇灵公主虽然年少懵懂,能在失去母妃庇护后,在深宫中带着弟弟安全活下来,肯定也不是蠢人。
她之所以会被慕容建元蒙住双眼,是因为太害怕了。
从未出过宫门,第一次就来到了千里之外语言不通的北蛮,寄给褚承佑的家书也从未得到过回复。
崇灵公主是宁愿相信,慕容建元对她的喜爱和呵护都是真的。
直到慕容建元的宠妾,借故处死贤妃生前最信任的大宫女羿兰。
按照宫规,羿兰在贤妃去世后,就能出宫安度余生。但羿兰不放心崇灵公主和褚承佑,就求了皇后的恩典,成为了崇灵公主的宫女。
这一次,慕容建元这次罚了宠妾禁足一个月,又派人送了许多珠宝首饰安抚崇灵公主,还许诺给她找一个教北蛮语的女夫子。
根据孙嬷嬷与她透露出来的话音,那应该是崇灵公主清醒过来的标志。
十四岁的崇灵公主,不再祈求慕容建元的怜惜,很快又生下嫡子,慢慢适应了在青彭郡的生活。
只是清醒比糊涂要痛苦,洪熙帝早已忘记她这个女儿。
尊贵的皇子妃,只能眼睁睁看着陪嫁的宫人,或借故被处死,或调离发卖,再温顺地收下被派来监视她的下人。
到最后,崇灵公主数百人的陪嫁宫人中,只剩下一个敬嬷嬷,和两个被许配给慕容建元侍卫的婢女。
穆歆颇为唏嘘:“和亲公主的确活得不容易。崇灵公主这时候放出这些东西,是想让你爹心生愧疚吗?”
九年了,孙嬷嬷若是个藏不住话的,也不可能活着回到大周。
“他只会权衡利弊,不会愧疚。”褚承泽否定了穆歆的猜测,“崇灵是想借由混进队伍的人之手,自陈清白。”
“她只是一个被监控的皇子妃,没办法透露北蛮铁骑以战养战的军情。”
“与此同时,她又是最了解慕容建元和青彭郡之人,儿子还可以名正言顺继承北蛮皇位。”
穆歆听着褚承泽一层层分析,只觉得褚家人的心,都好黑。
“褚承瑜是亲生的吗?”
褚承泽桃花眼中泛起幸灾乐祸的光:“他小时候也问过,被罚跪宗祠整整一旬。”
北蛮使者的队伍中,董烨钧的铁石心肠也有些动摇。
他听了手下的禀报,很怜惜那个亲自护送到北蛮皇城的崇灵公主,小小年纪,受了这么多苦。
原本随着时间流逝,董烨钧早就将哭着給她止血的小丫头抛之脑后。这辈子他救下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受伤更是家常便饭。
只是时隔九年,再见崇灵公主,董烨钧才生出有些感慨。
可怜生在帝王家。
“董将军,公主殿下已经醒来,可以继续上路了。”念巧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董烨钧的遐想。
董烨钧收拾好情绪:“转告殿下,不必担心行程,再多歇息一个时辰。”
“董将军,别来无恙。”
慕容建元风度翩地踱步而出,一身锦袍尽显尊荣。
这一次,虽然名义上是向洪熙帝赔罪送礼,但在慕容建元的心中,是扬眉吐气之行。
当年为了掩护北蛮在北境之外的战斗,他在洪熙帝面前卑躬屈膝,自认是奇耻大辱。
如今北蛮有三十万身经百战的铁骑,慕容建元不信大周还敢对他不敬。
慕容建元故意在锦袍上绣了四爪蟒袍,意在大周人面前,彰显自己不亚于大周太子的地位。
可惜前些天遇袭伤到了右臂和右腿,走起路来有些顺拐,显得有些可笑。
董烨钧本就不喜北蛮皇室,此时面对慕容建元这个虐待崇灵郡主的渣滓,更是不留情面:“我是无恙,你好像不是。”
“董烨钧!”慕容建元眼神透出狠意,“你以为现在还是二十年前?”
“现在是洪熙二十四年,这里是大周。”董烨钧想起大哥的嘱咐,懒得跟将死之人废话。
“休息够就起来,该活动下了!”
董烨钧冲着赤风军的人大喊一声,士兵们立即应声,摆开阵势练起了长枪。
北蛮人的脸色都很难看,赤风军在练的长枪阵,原本就是针对北蛮铁骑出来的,杀了他们无数勇士。
“姐姐,你吃这么多,怎么不胖啊?”穆祁修眼巴巴地看着穆歆一人吃掉大半桌的菜,羡慕极了。
这半年来,穆祁修越发圆润,已经被勒令每晚少吃一碗饭了。
“郡主每天都很辛苦的,”穆四夫人元氏慈爱地看着儿子,“你看看你,才拔了几棵草就累得要休息了。”
穆祁修恍然大悟地点头:“是哦,姐姐好厉害的。还能一人端起那么多大石头。”
“你要好好跟岑师父练武,也能像我这般厉害。”穆歆吃饱喝足,起身环视了大变样的明心居。
“来,跟姐姐扎一刻钟马步。”
小胖子立即弹了起来,踌躇满志地撸袖子:“好!”
元氏莞尔:“今日麻烦郡主了,一边为圣上分忧,一边还要照顾修儿。”
穆歆对元氏笑笑:“不碍事,四叔也帮了我不少忙。”xiumb.com
穆四老爷虽然只是个九品小主事,却跟京城周边几个县的主事们关系都不错,在很多琐事上比父兄了解得更透彻。
至于小胖球穆祁修,穆歆就当做是吉祥物放在明心居里,顺便挡一挡过于热情的三叔一家子。
穆三老爷默认四弟也是想跟穆歆打好关系,很自觉地分配了单双日,逢五逢十则留给大房。
穆祁瑾如今是天子近臣,会替洪熙帝询问穆歆的进度。他自己做县令时很重视农桑,对新麦种也很感兴趣。
穆祁麟与大五岁的大堂哥关系很好,二人休沐时,就会跑到原婉姨娘的院子里煮茶论政。
吴氏见大儿子和小女儿都往明心居跑,气得不行,只得隔三岔五就带着穆妍出席宴会,争取在女儿婚事上扳回一局。
穆歆就是再能出风头又如何,现在京中有几个世家公子敢娶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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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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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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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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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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