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梦里,她蓦然惊醒,是清阴楼梁间的灰尘扑朔而下,呛得她睁开了眼睛。四周的铜镜锈蚀,显出的人影也扭曲怪诞,却仍能清晰地看见红疮斑驳的皮肤。只要一动,就会有某个地方破裂开,渗出血脓。
血的味道甜黏又恶心,颇为真实,她甚至有肠胃抽搐欲呕的感觉。
只要捱过去,醒了就好,她想。
接下来又和之前一样,门被人霍然洞开。
但走进来的,不再是赵夫人。
是许长歌。
他玄衣纁裳,服着冕弁,仿佛是刚从婚礼出来的,唯一不和谐的便是,手里提着的剑。
铜镜里的人容颜模糊,只听见他说,永清,你原来在这里。
然后他又说了许多声对不起。这几声对不起却十分的熟悉,好似她本该听到过。
我来救你了,他说。
虽然看不见他的五官神色,但他的悲伤就像她身上散发的血腥气味一样,弥漫四周。xiumb.com
永清也无端地感到哀恸。但她清醒地知道这是做梦,有些好笑地问他:“你要怎么救我?”
他却仿佛没有听见。突然抱住她僵卧的身体,在他愈来愈紧的怀抱中,她几乎浑身的皮肤都尽数破损,好在梦里没有知觉。
她皮下渗出的血,已湿透她破碎的衣裳,浸染到他的婚服上。
他说,永清,你不应该在这里。
然后他提起了剑,削去她身上班班红痕,就像试图从一个烂透的梨上削出完整的果肉一样。
……
这场面实在太过诡异,超出了她对噩梦的容忍。
永清终于惊醒。
蓦然睁开眼睛,案上烛光微弱,她看见头顶宝帐上垂下的翠羽璧珠泛着浅浅的光,壁上光影也随着她起身而改变。
这是真实的世界。
但萦绕鼻息的淡淡血腥,却也是真实的。
“苏苏?半夏?”她赤脚走出内寝,恐惧着噩梦缠绵的床榻,她在昏暗中不由加快了脚步,“侠君?”
她被门槛绊了一下,摔在廊中,抬头望见月光流照的桂树兰庭,才发现她跑反了,走到了后院。
她也发现了那股血腥气味的来源。
桂树下,摇落满地的芳香碎金,也躺着一个双目紧闭,气若游丝的顾预。
他依然是那身半新不旧的白纻深衣,却多了几道触目惊心的刀痕,就连他脸上也是一道横贯的血迹,让他清秀的眉眼显得格外污糟。
她突然意识到,皇城之中发生了什么。
“顾先生?顾预?顾怀之?”永清见唤醒他无果,又试图将他拖到殿中,却听一声痛楚的低吟。
她立刻转身去找苏苏。
“公主!公主——”
却见苏苏正抱着一件外衫来寻她,看到满身是伤的顾预出现在这里,都来不及惊愕,只对永清道:“公主,中常侍刘骑带了一队明火执仗的金吾卫在门口,说皇城中有逆贼潜逃,要搜查兰林殿!”
“他们已经进院了?”永清眸中一沉。
“我当然不能让他们进来!”苏苏提高了声音,“侠君和半夏还在周旋拖延他们,说要请公主准事。”
“你想办法先把顾预藏起来,”永清披上外衫,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这位刘常侍,对我的寝宫有什么执念,搜了一次撷珠阁便罢了,如今连兰林殿也来闯。”
苏苏忙去扶顾预:“他们不会就是在追杀他吧?”
“多半是,”她不由想起今日下午王美人满眼希冀地望着她、千恩万谢的样子,心中一酸,“恐怕王美人的弟弟,也凶多吉少了。”
兰林殿前,火燎冲天,滴着油的火把照见夜里一片杀气腾腾的盔甲,许多士兵身前尚有血迹逐渐滑落,浸入雕花石砖缝隙之中。
刘骑在马上等待许久,那紧闭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他正欲跃马入内,便听一声厉喝:
“刘常侍岂知此乃内宫!”
庭院之中,永清公主披着一件朱红色的云虞纹织锦衣,金银绣线鲜亮灿然,乌发垂腰,衬得她愈发肤若霜雪,清冷的眼睛仿佛是冻结的冰面一般映出赤色火光。
刘骑心中一震。
如果说在巫蛊案时候,那个巧言善辩,傲骨不屈的小公主还残留着一点稚怯,那么如今,她的声音里已满是不由旁人质疑的凛然威仪。
他不由皱眉,自己怎么被一个几乎被软禁为质的公主吓到了,也不客气道:“太学诸生叛乱,意图谋反,抵抗缉拿者格杀勿论!如今有乱党余孽流窜皇城,奴婢劝公主最好不要妨碍公事!”
他伸手示意军士入内。
“本宫看谁敢!”
这一声厉喝,将马蹄也喝退了半步。
她的手紧紧攥着衣襟,扬起纤细的脖颈,却睥睨出最狠厉的神色:“刘常侍,本宫在提醒你一次,这是内宫!”
刘骑改变话术:“公主的兰林殿离外朝最近,太学流贼极有可能骚扰公主宫殿,奴婢也是为了公主安危着想。”
“常侍奉命追贼,却追到内宫来,意思是贼已经进来了。”永清冷冷一笑,并不理会他的托词,眸中冰霜不消分毫,“岂不是说你自己渎职失察,放纵贼子刺王杀驾?本宫看你不是追贼的,倒似个贼喊捉贼,替人打掩护的!”
刘骑狠狠一拽手中缰绳:“公主怎能信口雌黄?”
永清甩袖负手横眉冷对:“常侍只怕狼子野心!”
局面霎时一僵。
外衫落在地上,夜风缭乱她的长发,添了几分孤凛的意味。
刘骑看在眼里,愈发觉得兰林殿中必有古怪,如今为着斩草除根,怕是必须要和永清公主闹翻脸了。
一旦下定决心直接撕破永清的面子,他就觉得自己之前莫名的顾忌可笑。
就算是太子,他也不曾如此忌惮过,何况一个手无寸铁,底下只有一堆丫鬟的公主?
“公主执意让奴婢为难,奴婢不得不先斩后奏了!”刘骑意决,“都给我进殿搜!一定要把人搜出来!”
永清上前一步,拦在马前。
刘骑几乎准备直接踏马进去,就听见宫道之上,又是一阵震耳欲绝的马蹄声。
“常侍且慢!”一声洪迈如熊咆,直接将刘骑镇在原地。
他回头,就知道永清公主如今的底气是什么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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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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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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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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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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