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迟亲手打了一桶水上来,细细嗅了嗅,有很浓重的土腥气味,这个味道很熟悉,可她一时半会没闻出来。
倒是六宝闻了出来,他方才一直在给狗官整行李呢,这会屁颠屁颠跑来,就看到连迟趴在水桶旁冥思苦想。
“这是雄黄的味道。”六宝十分笃定,“小时候我娘经常洒这个驱蛇虫,混到水里就是会有一股子腥气味。”
“可雄黄吃不死人啊。”连迟有些奇怪,就算是人误服下雄黄粉,也最多是恶心呕吐,绝不会让这些牲畜死得这么快。
“小连捕快,砒霜里便有雄黄粉。”杜老爷子不声不响一句话,就像是往水里扔了块大石头,激起大片水花。
放雄黄粉可以说是不小心,可放砒霜,就是投毒了。
连迟心中一紧,“那府上可有人中毒?”
“小连捕快放心。”杜老爷子也不藏着掖着,“杜某人闯荡南北,也得罪了不少人,家中用水吃食都会让牲畜先验,过一两个时辰看它们的反应再用。”m.χIùmЬ.CǒM
原来这么些小动物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验毒的……
“今日早上下人照例先喂它们喝水,没成想不过半个时辰就成了这副模样。”杜老爷子话里还有些后怕,“眼下城中正闹鼠疫,若在这个时候有大批人死亡,这事可就说不清了……”
到时候大家只会认为是鼠疫导致的死亡,只怕会引起更大的混乱。看来有人蓄意投毒,想煽动群众,把事情闹大。
“这水井平日可有人看管?”连迟洗净了手,心里盘算个不停,砒霜一般都是从砒石里提取出来的,这样的砒霜十分纯净。
但是她也曾听十八郎君说过,穗州海里头有一种叫昆布的东西,也能提炼出砒霜,只是肯定不如砒石里的毒性烈。这个法子简单便宜,穗州的药贩子经常用这个法子以次充好。
这样的砒霜中就会混入大量的雄黄,看来下毒的人要么穷要么蠢。
杜老爷子明白连迟的意思,“这水井平日里都有专人看管,一天三次轮值。”
几个看井的小厮也麻利交代,他们一次都会有三个人一同看守,互相监督,这水昨晚还是正常的。
可从昨晚到今天早晨,他们几个人没有离开过一步。
“你们当真没有离开过?”连迟有些狐疑不决。
杜老爷子摆摆手,“他们都是我府上的心腹,绝不会是他们下的毒。”
连迟欲言又止,话不能说太满,事不能做太绝。有时候往往就是最信任的人会背地里捅你一刀。
杜老爷子老江湖了,“小连捕快放心,这几个都是我府上的家生子,若是我杜府有事,他们也跑不了。况且他们都知道府上会先用牲畜验水的规矩,若真想投毒,何必要往井里扔。”
是了。连迟托着下巴有些想不明白,难道说凶手根本不知道杜府的规矩?这不可能啊,杜府这么大,小厮这么多,想要打听肯定是能打听出来的。
除非……凶手的最终目标根本不是这口井?!
“杜老爷,这口井通到哪儿?”
杜老爷子微微一愣,脸上顿时毫无血色,“佛觉县的水流自西向东,杜府在最高处,下一处便是佛觉寺!”
该死!原来凶手的目标是佛觉寺!
连迟顾不上告别,拔腿就跑,刚到大门口,就看到周五雷身边的小厮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连、连捕快!水井有毒!”
连迟眸中闪过诧异之色,“你们知道了?”
那小厮大口喘着气,“是李大夫发现的,她让我去有水井的人家挨家挨户报信!咱们大人让您不要担心佛觉寺,千万要查出下毒之人!”
连迟心中稍定,好在佛觉县只有像杜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才有水井,其余的都是靠广场上的一口公井,如今大家封禁在家,用的还是先前囤的水,应当不会造成什么大的伤亡。
至于其他的那些大户人家,早在封县前就拖家带口跑得不知所踪了。
连迟沉下心继续审问杜府的守井人,几人一口咬定绝没有离开过半步。
狗官安抚连迟道,“地下河蜿蜒流长,凶手一击不中,必然还会再次行动。”
“大人是说守株待兔?”连迟脑中精光闪过,“可是守哪个株?”
到底是佛觉寺的水井还是杜府的水井?
这次出来人手不够,高剑和赫连没来,肖歧还在白云县,至于跟着来的冬叔,魂都要被李大夫勾走了。
至于狗官嘛,一点苦头都吃不得,连迟正苦恼呢,就听见门口有点响动。
“连、连捕快……”刚刚洞房花烛夜的杜凝扒在门口怯生生的,“府里这口井我来看着吧?”
她身后跟着的杜雨霖还不忘给杜凝掖了掖衣服,眼里柔情似水。
连迟嘴上说着好,心里默默算了算时间,从进去到出来也有小半个时辰,杜雨霖还算不错嘛。
“咳咳咳。”狗官看连迟那眼神就不对劲,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若真对这事儿这么感兴趣,本大人不介意让你亲身体验。大人我可不止半个时辰。”
呸呸呸!连迟直呼晦气。
“对了连捕快,我……”杜凝把连迟送到大门口,一路上欲言又止,最后好似下定决心般深吸了一口气,“上次在马车上你同我说那个代价的事。”
连迟心中一喜,“你可愿意告诉我了?”
杜凝点点头,“阿霖也劝我也告诉你,尤其是这次水井下毒,我总觉得是同一伙人干的。”
“我亲爹祖上确实是香山帮匠人出身。这次……是有一个黑衣人在我成亲头一晚找上了我,他说当年灭门惨案是个冤假错案,我爹根本不是凶手,并告诉我凤阳知府推官有嫌疑。他说只要我跟他走,他就能帮我报仇,找到真正的凶手。”
“那他要的是什么?”
“他只是要我的家传之物。”
“家传之物?”连迟蹙眉,打量了一番杜凝,“你的家传之物是什么?”
“是剑?”连迟这才发现杜凝随身携带的那把剑不知什么时候没了。
“对,那把剑是我家三代家传。从白云县回来的时候,我便照着吩咐,把那把剑留在了我的房中。”
“还有。”杜凝抿着嘴道,“那人曾要求我,一定要去应天府找你们,让你们务必参与到这个案子里来。”
“是找我,还是找我们?”
“你们。”杜凝颇为笃定,“他说了,必须要找应天府五御猫,这个案子才能破得了。”
连迟心头有些慌,这人盯上他们做什么,又或者凶手只是盯上了其中几个人。
这次去的除了自己,就是肖歧和冬叔,到底是哪一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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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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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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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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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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