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尼尔蛰伏、审视,梅拉近几个月的动荡他尽收眼底,他看到了塔妮亚高举旗帜后响应者如云,也看到了学派的步步紧逼,风暴领的执政官们已经开始执行奇袭王都罗德米尔的计划时,风云突变。
黑尸会的出现让泽尼尔眼前一亮,莎拉在屠杀过程中不断以「力量」为饵吸引了大量的魔法师,而她免费发放死灵魔法的举动更是令追随者数量日渐增多。
普通人不在乎正义或者邪恶,或者说这些距离他们的人生都太远太远,对一群只想着苟活,求个温饱的人谈大义可笑至极。
渴望向上攀爬的魔法师也不在乎立场,被学派封锁的知识,即便加入其中也难以获得,那股被戏耍、被蹂躏后积压于内心中的郁气最终会转化为对学派的恨意。
也许他们恨的不是学派,而是自己为何不是学派最上层的一份子,但这也足够了,毕竟史无前例的动荡让梅拉的大多数重新思考起了「改变」。
泽尼尔将一切压上了赌桌,他自信这是远比奇袭王都,与父亲决一死战更为正确的选项。
执政官们惶恐下跪,魔法师代表呆若木鸡。
前者认为这充满了风险,学派被袭并不代表他们式微,而是并未正视现状,团结一心。积数百年之底蕴,绝非如今表现得那般不堪。
后者担心这样的举动会动摇泽尼尔未来的统治,给予底层更多的魔法知识这个口子轻易打开,则意味着执政稳定性下降,治安维稳压力增大,同时也是对于现有魔法师群体地位的削弱,容易引发他们的反弹。
任何下放的力量与权利都难以收回,有些东西必须死死束缚于牢笼之中。
泽尼尔只是澹然一笑,与书记官对视一眼,自傲地解释了起来。
……
……
「泽尼尔这种一条龙式培养魔法师的许诺,以及后续的高阶魔法师传承教导权限的开放相较于塔妮亚,可以说是更进一步,身为统治者,他就不怕这份许诺在不久的将来成为隐患吗?」路路好奇道。
「正相反,泽尼尔比塔妮亚聪明多了,他在公布这些条例时思考的已经是建国后,而非当下。」塞拉说。
「虽然无论哪个种族都会重复同样的错误,但是历史还是有一些参考性的,比方说,六百年前的魔力潮开始时,梭伦六柱,科德左恩初代皇帝,以及斯来戈那位该欺骗巨龙的皇帝陛下都是先通过反抗梅利亚斯这只腐朽的巨鸮聚集了大量的人望,再通过对抗浸染之灵凝聚人心,最终顺利割据一方,奠定梅拉人族的新局势。」
「在这个过程中,人们为什么要追随他们?」路禹轻笑道,「一开始绝非什么大道理,单纯只是求个活路罢了。」
「梅利亚斯的末代统治残酷到令人发指,各大种族、各大城邦均不堪忍受,甘愿与魔物为伍,不为巨鸮公民的情形在梅利亚斯统治区域到处上演,因此他们举起旗帜后迅速获得了各方响应。」
「也是在响应过程中,他们逐渐优化了自己的口号,给出了不同的许诺。像是知识分享、田亩与资源的重新划分,这些当年的反抗者都用过,无非力度比今天的要差些许罢了。」路禹反问,「可路路,今天你还能见到那些许诺存在的痕迹吗?」
「梭伦六柱许诺将会建立一个各种族平等的新国度,如今的梭伦对于所谓的六大种族之外的帝国公民全无平等可言,梭伦官方更是在长久的统治中默许了「劣等种」称呼再次出现。」
「科德左恩初代皇帝号称要建立一个廉洁、公正的国家,不做主动对外扩张的野蛮武夫,还定下了大量优待农民与奴隶的政策。但在他上
任二十余年后,这些许诺便已经褪色。如今的科德左恩在过往数百年间发动的对外战争数量为四国之首。」
「我想我甚至不用说斯来戈了,它们的初代皇帝声称自己有别于梅利亚斯的贵族,言而有信,但它转头就欺骗了巨龙,并开启了斯来戈之后数百年的屠龙庆典。」
感觉路禹说得有些累,塞拉默契地接过话茬。
「说什么不重要,做什么才重要。如今的许诺,只要得到利益的那批人升到了属于他们的阶级,便会彻底与自己曾待过的群体切割,他们所处的位置不会允许他们背叛自己,温水煮青蛙般过个五年,十年,往事如烟,那些许诺经过修饰,带了色彩,下面人即便从中读出了什么,又能做什么?」
路路不笨,只是有时候转不过弯,听到两人如此说,她突然悲愤了起来。
「你们费尽心力,挑动塔妮亚反抗学派,撼动他们的统治,引导泽尼尔下场,促进良性竞争重新出现,但最终岂不是又要落入数百年来的困局之中?如果是这样,我们干涉还有什么意义……」
「就像我们怀念辉煌时代存在过一般……我们需要让新一代的人品尝过那已经离开梅拉太久的辉煌。」路禹用触手揉了揉路路的脸颊,「它不能只是书籍中苍白乏力的描述,需要有人将它重现世间。」
塞拉微笑着补充:「太过久远的事物若是未曾有人提及,便会褪色,随着一次次动荡逐渐成为冗杂历史中的尘埃,不再有人知晓。我们在做的就是让离开此处的光,再度闪耀于大地之上,令万物重沐光辉,让在黑暗中挣扎、困厄的灵魂重新感受温暖,然后……借由他们的手在往后每一次苦难来临之际写下属于这个时代的「希望」。」琇書網
劳伦德在留给路禹的书中如是写道:「世间万物,皆陷螺旋之中。」
他是如此悲观,却将那份悲观深深隐匿,背负一切,蹒跚向前。
辉煌时代逐渐成为书籍中积灰的文字,街头巷尾已不再提及那段富有激情与活力的时光,灰蒙蒙的天穹下,劳伦德逆行而上,以一己之力在教国复现了早已离开梅拉的光辉。
劳伦德在笔记中不止一次提及自己被猫荆数落,认为他在做蠢事。
一件自己明知不可为,但却硬要为之的大蠢事。
「猫荆分明数落着,但却陪着我一起犯傻……这感觉,真好。」
「在未来,一定会有更多的人知晓我所做一起的含义,接过属于他们那个时代的光辉……」
最后一缕象征着辉煌时代存在的光辉暗澹,但劳伦德却在最后一刻将火种以双手送至晨曦领。
「我们将如飞蛾逐光,自螺旋深处,窃取光明。」
长夜漫漫,不可忘却此处曾有光。
这是开始一切筹划前,路禹与塞拉的共同信念,也是晨曦领为这片给予他们成长的大陆所能带去的最大的礼物。
路路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她才揶揄道:「你们商量着做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也没和我说一声……怎么,把我排除在外?」
路禹和塞拉一凛。
「我们找过你的。」
异口同声的回答让路路一懵:「什么时候?」
「你忘记了吗,当时回到晨曦领后,你拉着学徒去研究魔药,我们期间询问你要不要一起开个会,讨论怎么坑塔妮亚?」路禹解释。
路路回忆了许久:「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还以为你们想给我出气,谁能想到你们借此做了这么浪漫、伟大的筹划,太过分了!」
路路打定主意,以后路禹和塞拉搞什么计划,只要喊上她,那就必须到场!
……
……
莎拉的足迹
向着梭伦境内一路延伸,走过大量人口密集的城邦,但她却不再有黑尸会刚刚兴起时大开杀戒的心境。
如今的她更渴望的是魔法上的蜕变,而这需要的已经不是简单的「死亡」,而是静心将所得知识重新整合后的推导。
在对学派进行寸草不生抹杀的同时,能让死灵法师重获新生的魔法已经被推进到了触手可及的边缘。
莎拉只感觉这份知识近在眼前,却又像是迟尺天涯,任凭她如何努力,仍旧无法突破半步。
联想到自己在短短数月时间内拥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实力之强足以蔑视梅拉大多数的魔法师,她第一次放下了内心的仇恨,平静地俯视着眼前的一切。
从小时候起便不敢抬起的头颅轻松地高昂着,不再因白化病被歧视而心生恼怒的莎拉甚至会对这些愚蠢凡人的生老病死而感到愉悦。
即便自己不制造死亡,他们仍在一点点步向他们惧怕的「终点」,而那临死前挣扎的丑态,则像是特地为了取悦她而进行的表演,每每感知到,总会她浑身惬意。
「煤球说我已经病态了,无法与生者产生共鸣……很显然他错了。」
莎拉站立于钟塔之上,俯瞰着下方万家灯火,只要她想,这里将寸草不生。
「我能看清他们的喜怒哀乐,也能理解他们对于死亡的恐惧……这是我仍然活着的明证,我会为善良之举感到欣慰,会对卑劣者的举动心生怒意……共情仍存我心。」
经过与煤球一战,莎拉也认识到了自己会成为先驱者的另一个原因。
她的悲惨自幼年至今未曾断绝……但凡品尝过些许温暖,她也不会在黑尸会首席格桑的劝诱之下,毫不犹豫转投死灵魔法。
她无数次渴望过自光明中延伸而下的救赎,却又一次次在苦难中被折磨得遍体鳞伤。
「这也许就是我的路……」
想清一切,莎拉在秋风中怅然地笑着。
通讯法阵开启,黑尸会的例行通讯开始。
「卡尔登,接下来你全权接管黑尸会的行动,我会给予你所有感悟出的新式死灵魔法。」
突然的对话让通讯法阵另一头的卡尔登浑身一颤,他连忙表示自己绝无僭越的念头,战战兢兢地发誓。
意识到是自己威望过剩,导致卡尔登产生误解,莎拉进行了解释。
「我要前往梅拉其他地区播撒死灵魔法,让黑尸会发展壮大,无心单独领导你们,因此……自今日起,你将代替我,成为梭伦地区黑尸会的领袖。」
【鉴于大环境如此,
「你将决定自己麾下黑尸会的未来,言尽于此。」
莎拉随即口诵新式死灵魔法的细节,完成这一切后,漠然地前行。
破除城内一处魔药商店的内部法阵后,莎拉轻松写意地进入其中,自体内释放出的恶灵如滚滚浪潮扑向地下迷宫深处。
她对各个角落传来的凄惨嚎叫置若罔闻,在尸堆中闲庭信步,对哀嚎求饶的学派魔法师微笑着赐予痛苦的死亡。
唯有旧时代的高塔轰然倒塌,新时代的领军者们才能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丰碑。
「莎拉,你这是自寻死路!」一个魔药师挺身而出,用力挥动手中的法杖。
不知不觉间步入法阵中央的莎拉嗅到了浓郁的魔药气味,穹顶的大理石被魔力牵引向两侧,露出了装满墨绿色浆液的巨瓮。
巨瓮倾斜,绿波如瀑布倾泻而下。
「能够抑制魔力、腐蚀护盾的魔药,很不错……但,还不够。」
绿色的浆液被奇异的力量牵引,飞
向半空,一只只通体透明的灵体在吞噬了魔药后,身体逐渐凝实,那虚幻的童孔中竟浮现出了类人的神采。
莎拉轻打响指,一个个吞噬灵在虚空中快速游动,将数名主导了法阵与魔药倾泻的魔药师包围。
「原封不动,奉还。」
腐蚀血肉的「呲呲」声与宛如从地狱深处传来的痛苦嚎叫此起彼伏,尖利的声音与融合了血腥气的药材味道弥漫在密闭的空间中,最终汇成了红和绿两种色彩的河流,汩汩流淌于台阶之上,一路向下……
「太弱了……也许该找一些更强大的学派试试?」
如此念叨着,莎拉脑海中却突然倒映着一个影子。
「煤球……快了,很快了,当我抛去生者之躯的那一刻,便是我们再见之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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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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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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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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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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