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你?孩子,你回来了?”叫达叔的老人,赶紧加快脚步,走到何立杰跟前,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何立杰,问道:
“孩子,你……你既然来到了何家水坝这里,为什么不回家看看?”
“我……”闻言达叔说辞,何立杰似乎难以启齿。
但叫达叔的大爷,似乎也并不在乎,也是拍拍何立杰肩膀,一脸欣喜道:“我刚才一路散步到这里,看到水坝这头有车灯,就过来看看。”
“没想到,竟然是你?真是太好了,你应该有好些年没有回来了。”
达叔话音刚落,却又见何立杰的身后,站着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顿时表情一呆,有些不知所措。
何立杰见状,也是赶紧解释:“哦,是这两位警察同志,送我到这里来的。”
“是吗?”感觉现场气氛,似乎过于古怪,但达叔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顾晨见状,也是上前说道:“既然何先生的老家在这里,那你留在这里应该没事,回头给你爱人回个电话,就说你在何家水坝这里,让她放心。”
顾晨考虑到跟何立杰打招呼的老人,应该是何家坝的居民。
跟何立杰应该算是老相识,让两人待在一起,或许没有问题。
想想顾晨便准备回去。
但达叔却赶紧叫住顾晨道:“这位警察同志,好像挺眼熟的。”
“是吗?”顾晨闻言,也是澹澹一笑:“可能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不,你长了一张明星脸,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但是,我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呵呵,可能您看错了。”卢薇薇见状,想想应该是老人在哪儿看见过顾晨的宣传海报,便随口一说。
可大叔见到卢薇薇的同时,眼眸也是微微一怔,瞬间再次陷入沉思。
也是在反复纠结之后,他这才澹笑着解释:“哎呀,这上了年纪,许多事情记性就不太好。”
“这位女警同志,我也是有点印象的,既然大家那么有缘,不如跟我回去,去我家喝杯热茶。”
“不用了,我们……”
“警察同志,你们大晚上送立杰来这,真的是辛苦你们了,过去喝杯茶再走吧。”
老人似乎也是看出了何立杰此刻与两名警察之间的微妙关系,但又不清楚何立杰到底是怎么招惹上的警察。
因此想要弄清楚情况,这才想出这种说法。
何立杰见状,也是替达叔劝说道:“两位警察同志,不如就一起过去喝杯茶吧,大冷天的,真是辛苦二位了。”
卢薇薇见状,也是下意识的看了眼顾晨。
而此刻的顾晨,也非常想知道,何立杰为什么这么想来何家坝,想想也就答应了。
“那行吧,不过车辆好像开不过何家水坝。”
“没多远,跟我一起走过去吧。”达叔说。
顾晨想想便也同意。
车辆熄火,顾晨取下手电照明,跟随达叔跟何立杰,一起往水坝的另一头走去。
何家坝的居住区,在水坝的不远处,在进入居住区的入口位置,道路两侧有许多高大整齐的杉树,看上去像是迎宾树。
而达叔则一直牵着何立杰的手,与何立杰边走边聊:“立杰啊,你在魔都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想过回来呢?”
“达叔,我……对不起你们,我在魔都没混出名堂。”何立杰当初何等春风得意?可现在的何立杰已经破产,很显然,就连说话也没了底气。
达叔似乎是看出了何立杰的窘迫,又瞥了眼身后的两名警察,这才又小声追问何立杰:“立杰啊,你该不会是犯啥事了吧?为什么是警察把你送到这里来的呀?”
“这个……”瞥了眼身后的顾晨和卢薇薇,何立杰也是一脸尴尬,这才与达叔解释道:
“是这样的,是我老婆没找着我,不清楚我待在哪里?所以就打电话报警,想让警察把我找回去。”
“这不?两位警察同志找到了我,跟我说明了情况,可是现在,我想回我们何家坝看看。”
“于是这两位热心的警察同志,就帮忙把我送到了这里,却又刚好遇见您。”
“原来是这样?”在了解了何立杰并没有犯事,达叔这才放下心来,继续领着大家往居民区走去。
然而就在大家穿过了两侧的杉树区后,顾晨却发现,右侧有一大片废墟,周围长满了野草。
而此时此刻,何立杰也忽然停住脚步,驻足在废墟面前,眼神中透露着伤感。
达叔见状,也是陪着何立杰站在跟前,笑孜孜道:“这就是我们何家坝小学的旧址,当初的建筑过于老旧,于是就拆除了。”
“后来,上头统一协调,就把我们何家坝的小学,一起并到了上头的刘家坝小学,在那边扩建了校区。”
“现在,刘家坝那边的小学,建设的很好,我们这边的孩子,都去他们那边……”
“达叔,对不起。”这边还不等达叔把话说完,早已了解一切的何立杰,顿时眼中泛着泪花。
也是不太清楚何立杰现在的情况,达叔赶紧提醒着说:“立杰,外头风大,有什么事情,跟我回屋再说吧?”
“嗯。”何立杰见状,也不再说什么,继续跟着达叔,往前方一处两层楼建筑走去。
这栋建筑,看上去算不上高档,是一座老旧的楼房。
楼房经过岁月的洗礼,墙壁上满是岁月的痕迹。
当老人推开木门,邀请大家一起进屋时,顾晨和卢薇薇这才发现,老人家的客厅,依旧还保持着几十年前的那种装饰。
各种壁画,还是那种八骏图,十大元帅图。
墙壁上挂的挂历,都是某某农村合作银行赠送的。
看到这一切,大家仿佛穿越到另一个年代。
“达叔,这么多年了,您家里还是一成不变啊?”何立杰见状,也是随口一说。
达叔则是咧嘴笑笑:“害,老房子,不需要怎么装修,能住就行,倒是你,立杰,你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前段时间,还听本地的后生们在讨论你呢。”
“说你是大老板,在魔都那边混得风生水起,可能都没时间回来看看。”
“达叔,对不起。”也是听达叔如此一说,满脸羞愧的何立杰,这才主动解释说:
“前些年确实混得不错,也赚了些钱,可是这几年,因为投资失败,之前赚的那些钱,已经全部亏掉了。”
“我现在是一无所有,我甚至都不敢回来,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晚上返回何家坝。”
“因为……因为我白天根本就不敢回来,我没脸回来。”
说道最后,何立杰眼带泪光,似乎是受到莫大的委屈。
而达叔这边,似乎显得异常平静。
他看着何立杰悲伤的表情,不由用自己那粗糙的手背,替何立杰擦拭眼泪,也是调侃的笑笑:
“害,都这么大人了,还哭?没赚到钱就没赚到呗,这些年,生意并不好做,我们本地不少人,这几年都混得不好,大家都习以为常。”
“可是,我这几年都没有回来,还有,我答应替何家坝小学重建校址,可我并没有做到。”
“如今,何家坝小学不复存在,甚至并到了刘家坝。”
“可我知道,我们何家坝跟刘家坝,两边互不对付,都是积怨很多年的老冤家。”
“现在,何家坝没了小学,刘家坝那边肯定很得意,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知道,何家坝的人都恨我,觉得我是白眼狼,说空话的假好人,我该死,我真的该死。”
“害,快别这么说。”也是看见两名警察在客厅,达叔有些难为情,也是赶紧将泡好的茶水,递到顾晨和卢薇薇跟前:
“两位,先喝点热茶吧,外头天气很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谢谢达叔。”
“谢谢达叔。”
顾晨和卢薇薇也是先后道谢,随后端着热茶,坐在一旁安静的做个吃瓜群众,听着达叔与何立杰的交流。
而何立杰此刻也不装了,安静的将自己的经历,开始简单的与达叔交流起来。
达叔这才搞清楚了事情的缘由,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破产之后,心情抑郁,何立杰这才一声不响的离家出走,来到了滨江二桥的桥头。
可好在被警方找到,送到了何家坝。
听完这些的达叔,也是微微一笑,不由调侃着说:“立杰啊立杰,你说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放不下面子?”
“当初,你爹妈死得早,你可是吃着我们何家坝的百家饭长大的。”
“凡事做自己就好,就算别人对你感受到愤怒,厌恶。”
“可这不是因为你伤风败俗不伦不类,也不是因为你粗俗无礼作恶多端。”
“而只是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的存在,超出了他们局限的认知,你曾经做出过远超常人的事业。”
“而那些人,他们要么远离你,贬低你,要么试着控制你,同化你。”
“人性有时候就是这样无理,能够接受不同的人,永远是少数。”
“但更重要的是,我们自己要选择做哪种人呢?内心丰盈者,独行也如众,你明白吗?”
达叔似乎是个文化人,说起话来,也是很有讲究。
但何立杰刚想附和,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电动车的电机动静。
随着踏脚落下,一名穿着外卖服的中年男子,直接推门进来。
可当走进大门这才发现,客厅内似乎来了不少客人。
穿着外卖服的中年男子,也是目光一怔,看到顾晨和卢薇薇坐在那儿喝茶,也是表情一呆。
可当看见达叔身边坐着何立杰,中年男子顿时表情严肃,也是没好气道:
“何立杰?你来这里做什么?”
回头看了眼门口,又看向何立杰,中年男子好奇问道:“你怎么过来的?你的豪车呢?”
“已……已经卖掉了。”何立杰小声的说。
“卖掉了?”顿了顿,中年男子也是反应过来,好奇问他:
“何立杰,你都这么多年没回江南市,怎么现在回来?连豪车也给卖掉了?你该不会是破产了吧?”
也是听中年男子如此一说,此刻的何立杰,脑袋顿时低得更下了。
达叔见状,也是没好气道:“阿强,你怎么说话呢?”
“什么怎么说话?看来是真的?”叫阿强的男子,似乎也从众人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
何立杰微微点头,并不想隐瞒什么?也是点头附和道:“没错,是真的,我已经破产了,已经从魔都搬回了江南市。”
“现在的我,一无所有。”
“呵呵。”也是听到何立杰主动承认,阿强顿时乐坏了,也是走上前,来回在何立杰跟前走上几步,这才又道:
“何立杰,能耐啊?当初信誓旦旦,说要替我们何家坝修建学校,可现在,这么多年不回来,连个音信都没有。”
指了指外头,阿强又道:“你看看,现在的何家坝小学还在吗?早特么成了一堆废墟,等你来这修建学校,还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现在好了,学校被刘家坝那帮家伙给抢走了,新学校规划建设到人家那头。”
“而现在我们何家坝的孩子,要去上小学,还得跑到人家刘家坝。”
重重的叹息一声,阿强整个人也是没好气,指着何立杰埋怨道:“我就知道你这人不靠谱。”
“当初是听说你在魔都那边赚了大钱,可你曾想过我们何家坝吗?你光顾着你自己吧?”
“几年不回来就算了,你建学校,自己不能来,或者抽空来不了,你可以把钱打过来,有钱我们可以修建学校啊?”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你也知道我们跟刘家坝那些人,一直都有着很深的矛盾。”
当初为了争地,争水源,我们两边的人,都打了两代人的架,现在我们的孩子,却要憋屈的去刘家坝上小学。
似乎说道这里,心里就有种意难平,阿强也是叹息一声,直接自顾自的走到茶几旁,给自己倒上一杯水,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
而此时的何立杰,似乎羞愧难当,也不再说话。
顾晨也是随口一问:“话说,你们何家坝跟刘家坝,真的有这么深的矛盾?”
“那可不?”这边阿强没有回答,倒是达叔替他回答道:
“警察同志,你们可能是有所不知,这两个地方,当初矛盾重重,争地,争水源,没少打群架,虽然现在这些问题,都在得到解决。”
“可两代人积累下来的矛盾,很难就这么轻易化解。”
重重的叹息几声,达叔这才又道:“我们何家坝跟刘家坝,都是宗族观念特别重的人。”
“族长们,很多年前就立下规矩,两边的人是不能通婚的。”
瞥了眼低头不语的何立杰,达叔又道:“可是,立杰的妈妈,她是刘家坝人,跟立杰的爸爸,两情相悦。”
“最后,两人也不顾两边宗族的祖训,执意要结婚,要在一起。”
“为此,立杰的爸妈,可以说,是两边的族人都给得罪了。”
“没错。”这边达叔话音刚落,何立杰也毫不隐瞒道:
“就是因为这个关系,从小,我就感觉两边的宗族人,看我们一家人的眼神都不一样。”
“刚开始,我还小,并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后来才慢慢知道,两边人是有矛盾的。”
“不管我去哪边?似乎哪边的人都不待见我们一家人。”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保存着这种不良的宗族观念?未免也太过分了吧?”也是听到何立杰如此一说,卢薇薇顿时感觉未免太扯。
但达叔也是没好气道:“没办法,两边的族人,是有着很强的宗族观念,而且这种观念根深蒂固。”
“虽然说,现在,也有两边的不少年轻人,选择自由恋爱,在一起组成家庭。”
“可是,毕竟时代在进步嘛,现在这些年轻人的家长,都是跟立杰差不多年纪的中年人,大家思想都很开明,也就没那么多条条框框。”
“可是立杰不同,他爸妈选择在一起时,那时候,是40多年前,那时候宗族的观念也是很强烈的。”
“可是,立杰的爸妈,选择打破这种宗族观念在一起,在当时是很不受族人待见的。”
重重的叹息一声,达叔瞥了眼何立杰,整个人也是惋惜道:
“唉,可怜立杰的父母,当年受了多少白眼?多少委屈?”
“直到两夫妻因为一次意外车祸,双双去世,留下立杰孤苦伶仃,族长们这才发了善心,不再追究之前的事情。”
“选择让立杰一直待在我们何家坝,让立杰吃百家饭。”
看了眼何立杰,达叔又道:“真是苦了立杰这孩子。”
“达叔,别说了,当初您对我最好,我一直把您当做我的亲人,您就是我的父母。”何立杰抹了抹眼泪,也是语带哽咽说。
但一旁的阿强却是极度反感,也是没好气道:“得了吧,我爸为了照顾你,得罪了多少人?受了多少委屈你知道吗?”
“既然你认为我爸是你的再生父母,可你看看你这些年,是怎么对我爸的?”
“你曾经许下诺言,说是要保住何家坝小学,新建的费用你来出。”
“就因为你这句话,这个空头支票,让我爸高兴坏了,逢人便夸你的好。”
“可他当初是如何夸赞你,宣传你,后来就如何被人当做笑话,笑话你是白眼狼,笑话我爸是个傻子,相信了你的鬼话。”
说道这里,阿强勐灌一口水,也是没好气道:
“你以为你,赚了点臭钱,就以为自己了不起?看不起我们,甚至连过年都不回来。”
“可我爸为了这所学校,一直苦苦等待,虽然已经从校长职位退休,可他一直相信,你是个不会撒谎的家伙。”
“甚至在后来学校要被拆迁的时候,要并到上头的刘家坝时,他拼命的争取,希望再给我们何家坝小学一些时间。”
“可你呢?你是用什么方式回报我爸的?我们打电话求你,可你甚至连电话号码都给换了,干脆就找不着你人。”
“我去魔都找你,可都没有你任何音讯,你就跟消失了一样。”
“听说你后来成了影视行业的大鳄,我去你们影视公司找你,可你们影视公司的那帮人,狗眼看人低,根本就不鸟我。”
重重的叹息两声,阿强也是搓了搓脸,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也是听闻阿强如此一说,何立杰也是不可置信道:“你去过魔都找我?我怎么不知道?我公司的人也没告诉我。”
“是啊,你多忙啊?大老板,怎么会想起我们这个小事?”
阿强脑袋一歪,也是没好气道:“在魔都受冷遇之后,我就知道,找你肯定没用。”
“你既然换了号码,也不告诉我们,甚至去你公司也避而不见。”
“嘿我就不明白了,就算你是天大的老板,抽一点时间,见一见我这个老乡,也不过分吧?你牛什么牛啊?”
似乎当初在魔都受了不少窝囊气,现在的阿强,说话也是毫不留情面。
这让一旁聆听的顾晨和卢薇薇都替何立杰感到尴尬。
此刻的何立杰,似乎是被阿强骂得体无完肤,但他并没有反驳,也是重重的叹息一声,努力平复下心情后,这才又道:
“阿强,以前是我不对,我是赚了不少钱,人也感觉很飘,自以为了不起,所以,有时候处理这种关系,的确没怎么上心。”
“因为当时手里的项目实在太多,每天不是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根本就没有休息的时间。”
“所以,忽视了你们,甚至连过年都没有回来看望你们,这是我的失职,是我的错。”
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何立杰也是哽咽说道:“我不求你们原谅我,我知道,我就是个白眼狼。”
“我在何家坝这边,吃着百家饭长大,最后却一点贡献都没留下。”
“甚至还吹牛,开空头支票,让达叔在当地人面前难堪,这一切都是我不对,我有错。”
似乎是过于自责,激动的何立杰,甚至抬手抽打自己。
达叔见状,也是赶紧制止:“哎幼,立杰,你这又是何苦呢?学校没了就没了呗,你能活得好好的,那比什么都强。”
“再说了,我能被本地人嘲笑什么?我在何家坝这里当校长这么多年,许多人家的孩子,都是我的学生。”
“我在这里是受人尊敬的,别听阿强胡说。”
“爸,你就别替他说话了。”似乎是有些看不惯自家老爷子,不停的给何立杰说好话,阿强也是情绪激动的站立起身,走上前比划着说:
“我爸这些年积累起来的威望,就是被你何立杰给败光的,让他成为何家坝的笑柄。”
“哦,你现在破产了,破产了才想到回江南市,回何家坝,你说你现在回来做什么?”
“要是被乡里乡亲看见了,那我爸岂不是还要被人笑话?笑话那个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何立杰,当初辉煌腾达的时候不来看他,现在破产了,才过来找他。”
说道最后,阿强甚至笑出了声。
顾晨和卢薇薇面面相觑,似乎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可阿强说的也没错,当初你事业有成的时候,没有让达叔沾你的光,可现在,你沦为笑柄的时候,却跑回来。
这难免会让人笑话,当然,并不排除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可人言可畏,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阿强也是在替自己的父亲抱不平,感觉这么多年养了一个白眼狼。
这也是多年埋怨积累到一定程度的释放。
已经羞红脸的何立杰,此刻再也待不下去了,也是站立起身,对着达叔鞠上一躬,抱歉着说:
“达叔,对不起,真没想到,是我给您添了这么多年的麻烦?是我该死,我没脸回何家村,我……我对不起你。”
“立杰,别听阿强胡说八道,他就是故意在气你。”达叔似乎并不在乎,永远都是一张笑脸盈盈的样子。
但此刻的何立杰却过不了自己那关,也是哽咽的说了一句再见,便直接走出房门,准备离开。
达叔见状,也是赶紧追出门去。
可此刻的何立杰,似乎也不想让达叔看笑话。
尤其从他大晚上来到何家坝就不难看出,晚上的本地居民,大多待在家中。
这要是白天被大家伙看见,没准会让老爷子更加难堪。
“立杰,立杰。”站在门口叫唤了几声,似乎都追不回何立杰。
行动不便的达叔,也是气得直杵拐杖。
而阿强走到门口,看着离开的何立杰,却是满脸不屑道:“走就走吧,反正回来也是给我们添乱,看不见最好。”
“啪!”
“哎幼!”
这边阿强话音刚落,就感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达叔一巴掌扇在了阿强脸上,也是气得直瞪眸子:“逆子,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点出息啊?你真是要把我气死才开心吗?”
话音落下,达叔立马举起手里的拐杖,就要暴打阿强。
阿强一个灵巧躲位,也是碎碎念的赶紧逃离。
而顾晨和卢薇薇则是赶紧扶住激动的达叔,赶紧安慰:
“达叔,消消气,犯不着,真的犯不着。”
“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达叔气喘吁吁,也是看着顾晨和卢薇薇,整个人没好气道:
“立杰这孩子,从小就命苦,爹妈死得早,是我看着他长大的。”
“无论他混得好不好,可他毕竟是我们何家坝的孩子。”
顿了顿手里的拐杖,达叔摇摇脑袋,也是没好气道:
“我知道,立杰这么多年受了不少委屈,他打小就特别聪明,也很有本事。”
“在我眼里,立杰是一个能做大事的人,跟我们本地这些孩子相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即便他立杰身上有些毛病又如何?谁又是完美的?”
重重的叹息几声,见卢薇薇一直在拍打自己的后背,安抚自己平复心情。
达叔这才又道:“两位警察同志,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
“您说吧,能帮到您,我们会尽量的。”这边还不等达叔把话说完,顾晨便直接接话说。
达叔也是默默点头,这才又道:“帮我把立杰送回家,看着他安全的回到家。”
“立杰这孩子,从小自尊心就特别强,因为他爸妈的关系,导致他从小就缺少必要的族人关爱,所以他从小就很自卑。”
“不论他多么优秀,他的内心深处,却一直存在自卑的阴影。”
“所以,这么些年,他才一直想要努力证明自己,他太骄傲了,自尊心太强。”
“现在破产,从天上掉到地下,他一定很绝望,我真的害怕他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没事的,这事我答应您,一定送他回家。”也是见达叔情绪激动,顾晨也是赶紧安慰。
擦着眼角泪珠的达叔,也是回头看了眼自家客厅。
见儿子阿强已经不见踪迹,他这才小心翼翼的,从自己外套内部的口袋中,掏出一张银行卡,交给顾晨道:
“警察同志,这张卡,麻烦帮我交给立杰,他现在需要钱。”
“这张银行卡,是他当初事业起步时,送给我的,逢年过节,他都会给这张卡里打去一笔钱。”
“这么多年来,可能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这张卡里有多少钱?”
“只是最近几年,他忙于工作,可能也忘记了我们这些亲人,但这张银行卡里的钱,我一分都没用,一直帮立杰这孩子存着。”
“我知道,有朝一日,立杰肯定需要这笔钱,现在就是物归原主的时候。”
顿了顿,努力平复下心情,达叔将银行卡交到顾晨手里,也是意味深长道:
“密码,就是立杰的生日,替我交给他。”
顾晨瞥了眼身边的卢薇薇,又看向面前的达叔,这才点头答应道:“行,我帮您转交给他。”
“那快去吧,找到他,送他回家,谢谢你们了,警察同志。”
也是给顾晨和卢薇薇深深的鞠上一躬,达叔这才杵着拐杖,疲惫的往家中走去。
路边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显得格外沧桑和无力。
顾晨轻叹一声,也是提醒卢薇薇道:“卢师姐,我们赶紧回去吧?”
“好。”卢薇薇应了一声,立马跟上顾晨的脚步。
两人一起小步快跑,追赶何立杰的步伐。
而此时此刻,何立杰已经走过水坝,来到了警车跟前。
想着自己走回家中,那也基本上需要很长时间,因此何立杰选择站在警车旁,安静的等待顾晨和卢薇薇。
没过多久,顾晨和卢薇薇来到跟前,顾晨直接将银行卡递给何立杰。
“这是什么?”何立杰一脸懵圈。
顾晨则是赶紧解释:“你的银行卡,达叔给的,说这里面的钱,都是你这些年打给他的,但是他一分钱都没用过,一直帮你存着。”
“是啊,密码就是你生日,达叔知道你现在急需用钱,这钱,正好给你应急。”卢薇薇也是笑脸盈盈,直接让何立杰收下银行卡。
而此刻的何立杰听到这些,整个人更加难受。
似乎现在的何立杰,内心非常矛盾,接受吧,似乎良心过不去。
可不接受吧,以自己现在这种苦逼的模样,哪有什么尊严可谈?
家里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还背负着巨大的债务。
在面子和生活面前,何立杰还是选择接下银行卡。
见此情况,顾晨也是松上一口气,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几人再次坐上警车,在问清楚何立杰的目前住址后,顾晨驱车送何立杰回家。
而此时此刻,时间也早已过了凌晨。
车内,一路无话,所有人都安静的保持沉默。
也是看见车辆逐渐驶向何立杰家中方向,顾晨这才冷不防说道:
“何立杰,不必在乎那个阿强的说法,他是在气头上,其实,他并没有那么恨你。”
“我知道,谢谢。”闻言顾晨的说辞,何立杰也是微微一笑,表示明白。
顾晨看了眼车内后视镜,则是继续安慰:“你可能并不完美,但你很真实,活一次做自己,没必要迁就别人。”
“毕竟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也是有罪的。”
“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至于唯一正确的路,那并不存在。”
“对呀。”这边顾晨话音刚落,卢薇薇也是不由分说道:
“人拥有自由的意志,没有人能限制你做白日梦,不幸的是,我们无不生活在由群体集结的地域之中。”
“如果每个人都自由选择,也意味着每个人都不能自由选择。”
“为什么说,现在的人都活得那么通透呢?因为经历了太多人性的不美好。”
“体会了人情冷暖,认识了现实的残酷,经历了物是人非,也学会了自我疗伤。”
瞥了眼后排认真聆听的何立杰,卢薇薇继续说道:
“所以,那些最艰难最黑暗的路,也都是自己一个人在黑暗中走过来的。”
“走过的路,也都是自己该走的路,经历的好与不好,都是自己当初的选择,也都是自己应该承担的后果。”
“慢慢懂得成长需要打磨,不说不公平,也不说苦。”
“毕竟有些罪,遭一下也没啥,经历不论好坏,成长便是最好,幸运的是你没有被打垮。”
“至少,还有像达叔这样的人在关爱你,而我们的人生,不就是像一条往前的河流吗?”
“不要只停在过去,昨天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衣裳,明天的雨,淋不湿今天的自己,该放的放,该忘的忘。”
“让心归零,微笑前行,这每个人经历过很多的破事,可说的最多的却是没事。”
“谢谢。”听着卢薇薇的安慰,何立杰也是微微一笑。
似乎也明白这些道理,尤其看着手里的那张银行卡,何立杰似乎感觉再次拥有了东山再起的力量。
顿了顿,何立杰一脸疑惑的问:“对了,我达叔有没有说,这卡里有多少钱?”
“难道有多少钱,你自己不清楚吗?”卢薇薇也是一脸好奇。
何立杰摇摇脑袋:“这么多年,我只记得,大学毕业刚开始那几年,我会逢年过节,在这张卡里打钱,让达叔吃好喝好用好。”
“并且告诉达叔,何家坝小学的建设,由我出钱,我会让这所小学重获新生。”
顿了顿,似乎又说到了伤心处,何立杰哽咽一声,也是唉声叹气道:
“可惜了,达叔在何家坝小学做校长多年,培养了许多孩子,他常常说,我是他最得意的门生。”
“当初多么骄傲的想告诉他,我要替他建一所学校,可现在,我成了他的笑话,也让他成了整个何家坝的笑话。”
“呵呵。”听着何立杰的抱怨,顾晨干笑两声,也是不由分说道:
“不要焦虑,不要丧,其实你要相信,大家都是普通人,一个月也就几千块工资。”
“要买车,要买房,要还房贷车贷信用卡。”
“还要支付各种琐碎的开销,又能有什么钱?”
“怕就怕你看多了网上的花花世界,忘记了生活真实的模样。”
“而我们再看看身边的同事朋友亲戚,又有几个是开豪车住豪宅的?又有几个是没有债务的?”
见何立杰似乎平复了心情,顾晨顿时放低语调,又道:
“其实我相信,你已经很幸福了。”
“至少没病没灾的,家人健健康康的,子女陪伴着,三餐不重样。”
“有过辉煌的事业,没事也可以追剧,偶尔吃顿好的,偶尔睡到自然醒。”xǐυmь.℃òm
“其实你拥有的比没有拥有的要多得多,只是你可能不愿意去承认这些东西的存在。”
“而那时你可能还没有懂得人性是如何的矛盾,你不知道真诚中有多少做作,高贵中有多少卑鄙,邪恶中有多少善良。”
“如今你应该是充分懂得了,小气与大方,怨怼与仁慈,憎恨与热爱,是可以并存于同一颗心中的。”
“如果你看不惯一个人,可以用尼采这句话去理解他,极端的行为来源于虚荣,平庸的行为来源于习惯,狭隘的行为来源于恐惧。”
“这样来寻找原因,一般是不会出错的。”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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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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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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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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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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