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几株枯树,枝桠在冷风中晃动出孤寂的影子。只有夏天记得它如何繁茂,挡住正午阳光的灼热,筛选出泛着嫩绿的光斑,带着清凉照亮这个房间。
房间摆设极为简单,一张宽大的床,靠门有一排镶嵌式的衣柜。衣柜旁隔出一个空间做了宽大的洗浴室。房间一角墙壁上装着简单的挂壁式书柜,书柜下是整洁的书桌。xǐυmь.℃òm
房间风格简约,东西一目了然胜在质量好,颜色以灰白黑三色为主,像是成熟稳重的男孩子的房间。倒显得半开着的窗前挂着的那串贝壳风铃格格不入,五颜六色的贝壳风铃透着塑料感,在冷风下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打破了整个房间的安静。
迟愈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视线,后仰靠在椅子上,伸出手按压着酸痛的脖子。
回来这几天,家里没有一个人,除了定期来家里打扫的家政,迟愈就没见过其他人。临近年末,父母还是忙得连人影都看不见。
迟愈看着台历上标红的日期,突然站起身,探手摸出放在书架上的铁盒子。打开盖子,盒子里除了几根长条形木块儿,堆在木屑中还有个未完成的玲珑小巧的鲁班锁。
迟愈将书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从书桌下拿出从杂物室移居过来的工具箱,又开始与手上那块木条作斗争。
迟愈显然有几分手工达人的意思,除了刚开始会被刻刀划破了几次手指,现在已经很少会受伤。贴着创可贴的手指很灵活的将一块木头摆弄成自己想要的样子。随着动作熟练,制作速度也很快。
新的鲁班锁被制作完成,样子有些粗糙,不太好看。迟愈把玩了一番,即使用砂纸打磨过,木头表面仍有毛燥的小刺。小刺陷进肉里,虽不太痛,但毛刺小又多,不好拔出。
迟愈在木屑里翻出另一个半掌高的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已经有十一个样式不同但玲珑可爱的鲁班锁了。
她看着,觉得委实有些拿不出手,最终还是决定找个门店让专人帮忙加工处理一下。
将手中的那个放进去,这个金丝楠木的小盒子刚好被塞满。
半开的窗飘进了几片枯叶,迟愈快速地起身将窗户关上,回头去看,淡黄的木屑满地飘洒,桌上堆着的木屑少了一半。
她扭了扭脖子,默默将楼道的小隔间里的扫地机器人搬出,开启电源。
听着机器人在安静房间内格外突兀的“嗡嗡嗡”运行的声音,迟愈一边将桌上的木屑全数堆进盒子里,再抽出湿纸巾擦了好几遍桌子,勉强满意后,抬脚推开一直在自己脚边转悠还叫唤“遇到障碍物”的机器人。
迟愈蹲下身,右手食指在地上摸了一下,指腹上附着一层细小颗粒的木屑,像是沙子似的。她将又凑到脚边的机器人关掉,搬起往杂物间走,离吃完饭的时间还早,她决定先将这个不太聪明又不中用的扫地机器人改造一下!
夜幕降临,小洋房前面的马路两旁的街灯一盏接一盏的点亮,一条条孤寂的街灯的影子倒映在地上。偶有几声狗吠声,在这片别墅区格外明显。冬天的风刮得紧,在夜间更增几分寒凉。还是有几位穿着单薄运动服的男男女女跑步,脖颈上挂着白色毛巾。
此时有一辆车开进了别墅区,开着车灯,车速很慢,除了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四周都静得很。车的主人打开车窗,与夜跑的几位较为相熟的人打招呼,多是点头致意。
突然,车在一个大腹便便的老年人身边停了下来:“文老,这么冷都出来跑步呢?”驾驶座的男人只穿着一件高领黑色毛衣,俊朗的脸上带着真诚的笑,语气非常尊敬。
被称为“文老”的老头儿拿下扣在头上的帽子,用帕子抹了一把秃顶的脑袋,喘着气,脸上的皱纹使他看起来慈眉善目,嗓音爽朗,中气十足:“是觉珉啊,这么晚才下班呀?哎呦,年纪大了!我那孙子过来玩,说要监督我好好锻炼身体,不练就跟我急。这不,他陪我跑了一阵儿,就跑前面去了。唉,人老了,身体大不如前了,跑了半个来小时,身体就不行了!”
男人看出老人嘴上抱怨心里却很高兴,笑着说:“守清是个孝顺孩子,听说在国外还拿大奖了?恭喜恭喜。”
老人灰白色的眉毛克制不住上扬,嘴上却很谦虚:“哪里哪里,算不上大奖,但也算没白学那么几年,比不上你家丫头!她这次回来可又捧了个奖项,就是老待在家里,也没见她出来过。”
“对了,守清还问过她呢。现在你们两口子也回来了,改天带他来拜访你们。”老人用手摸了摸脑袋上的几根稀疏银发,深陷的眼睛里藏着清澈的笑意,说完就把帽子戴上了。
“好了,我不叨扰你了。还要继续跑步呢,不然那臭小子又说我偷懒。”
男人看着老人跑远,才重新启动发动机。后排位置上躺着休息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手里抓着一件厚实的男式大衣,声音有点干哑:“文老说咱们阿愈回家了?”
男人手扶着方向盘,从内后视镜看了一眼睡眼惺忪的妻子,温声道:“嗯,应该都呆在家好几天了。”
女人将大衣搭在自己的膝头,搓了搓自己的脸,混沌疲惫的大脑成功清醒,声音带着责备:“这孩子,也没听阿姨说过来做饭了,肯定又在家吃了好几天外卖。走吧,先去一趟超市。”
见丈夫没有回答,张月芳往车窗外一看,发现车子已经驶出了别墅区。两夫妻一起生活这么多年,默契还是有的。
市区内仍旧灯火通明,两夫妻动作麻利的去超市买了点菜就回到了车上。
“晚上的菜都是挑剩的,但还算新鲜,阿愈爱吃清蒸扁鱼,明天早上去市场挑两条。今晚就简单弄点。”张月芳靠在椅子上,扣上了安全带。
迟觉珉瞥了眼妻子疲惫的脸,关心的问:“晚饭还是我来做吧。”临近年关,将公司员工的工资以及春节假期工作的安排处理好,立马就赶回家了。两口子已经连续好几天都没好好休息过。
张月芳抬起眼皮觑他一眼:“心里有点数。”
迟觉珉想着自己那磨磨蹭蹭还不怎么样的手艺,陷入沉默,专心开车。
把车开到院子里,两人下车,张月芳提着包走在前面用指纹打开了门,迟觉珉两手提着东西跟在后面。
两人看着客厅的灯亮着一盏,在玄关处换好鞋。迟觉珉看了眼妻子,无奈地往前走,把东西提向厨房,一边四处打量,提高声音喊着:“阿愈?阿愈?”
张月芳将提包放在玄关处,踩着棉拖鞋走进来,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楼梯口看了一眼,瞥见一抹灰色的影子,扭头看着冲厨房里叫魂的丈夫说:“大晚上的喊什么喊?”声音里带着生气。
迟觉珉走出来,脸上仍然是温和的笑,看着站在沙发后不动的女儿,展开双臂:“阿愈,过来,让爸爸看看。”
迟愈格外矜持地走过去,步子不紧不慢,却很轻快。乖巧地站直,任由父亲拉着自己手臂打量。
“都瘦了,看来得给你好好补补。”迟觉珉看完后煞有介事的点头。
迟愈抿了抿嘴,细长的眼中带着些许欢欣,表情却一如既往的正经,严格地纠正:“52kg,没变。”
迟觉珉:……
“好吧好吧,我们阿愈看来最近有好好照顾自己呢,真棒!”
迟愈忍了忍,还是实诚地说:“爸爸,我十八了,不是八岁。”这样说得她好像是个没有生存能力的弱智!
迟觉珉本就不善言辞,好不容易找的话题终结。两个长相有些相似的父女只能无言对视,气氛酝酿出尴尬。
不知何时已经进入厨房的张月芳突然冷哼一声:“吃快餐?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迟愈突然想起今天中午随意解决午饭后把包装扔进了垃圾桶,没有处理,应该被发现了。
没敢回话。
迟觉珉看着女儿冷淡的脸上露出一丝丝心虚,抬手摸了摸到自己下巴高的女儿的头顶,眼含同情。
迟愈看着在厨房忙碌的张月芳,上次吵架后母女俩就许久没联系了。现在母亲回家看都不看自己,突然有些无措,下意识扭头看父亲。
迟觉珉家庭地位也不高,只能推推女儿的背,精神上鼓励支持她。
迟愈磨蹭到门口,看张月芳手脚麻利的切肉,料理台一角的电饭煲已经冒着热气:“妈,我帮你。”
张月芳切肉的动作一顿,指了指西红柿:“把这个皮剥了,待会儿煮个番茄蛋汤。晚上是回锅肉,吃完可以解腻。”
迟愈眉间一松,心口一角流出潺潺暖意,嘴上只是干巴巴的回了句:“哦。”
两母女各自忙各自的,张月芳时不时在旁边指导一下。
迟觉珉拿着帕子站在厨房门口,看到两人和谐的样子,心里总算放松了。
可还没等他放松许久,就与自己的老婆一个对视:“迟觉珉!当等伺候的老爷是吧?去把碗筷洗好,准备吃饭!”
因为要炒菜,以碍手碍脚之名被赶出厨房的迟愈路过被吼懵的父亲,眼中带着幸灾乐祸。
迟觉珉举着帕子,面带无辜:他不是刚把餐桌擦好吗?怎么就当老爷了呢?
但没用,张月芳正颠锅,鸟都不鸟他。
三个人安安静静地吃完晚饭,迟愈起身收拾碗筷准备放到厨房,张月芳眼神一瞥。
迟觉珉擦完嘴站起身:“我来吧,天很晚了,阿愈早点去休息。”
迟愈:……
见父亲态度坚持,迟愈没办法只能默默上楼了。
两夫妻洗完澡躺在床上后,迟觉珉看着黑暗中躺在身边的妻子的背影,无奈:“月芳,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你好好跟阿愈说就行了。错了就错了,改正就行……”
张月芳猛地拉起被子蒙住头:“错什么错?你晚上吃多了睡不着就出去睡!别打扰我睡觉!”
迟觉珉:……
他素来不会说话,见妻子恼羞成怒,根据多年经验,只能闭嘴默默睡觉了。
黑暗中,张月芳拉下被子,满目都是黑暗,好歹是偷偷松了一口气,但心中的隐忧却无法散去……
第二天早上,因为惦记给迟愈做早饭,张月芳定了个闹铃起床,走到楼下的厨房里,发现锅里已经熬着一锅小米粥,散着热气,不烫,能入口。
张月芳走到过道上,看向玄关处少了一双运动鞋,知道女儿是出去晨练了。
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顶着鸡窝头的丈夫下楼叫她,她才回过神。
迟觉珉扒拉了一下妻子的肩,见她迅速低头抹了下脸颊。眼疾手快地捧住妻子的脸,仔仔细细地打量后,笃定地说:“你哭了。”
“不过,你哭什么?”迟觉珉不解:“我可没惹你啊。”虽然不理解,但不影响他撇清干系。
被捧得脸都变形的张月芳脑门上青筋直冒,挣脱后,红着眼睛怒吼:“滚!”
……
迟愈跑完步回来,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父亲蹲在地上,手里拿了张帕子擦地,旁边还有一个水桶。干得尽职尽责,嘴里还嘀咕着什么。
走近一听,唱的还是戏曲,还是《窦娥冤》赌咒那出。
她拿帕子擦着脸上的汗水,不明所以:“爸,不是有扫地机器人吗?我昨天改装了一下,正好可以试试。”
迟觉珉有些心动,想了想,眼中的光亮黯淡下来,温和地说:“不用,爸爸是热爱劳动,正好锻炼一下身体。”没什么信服力,要多假有多假。
迟愈想了想,了然,躲瘟神似地往楼上跑。
迟觉珉的脸顿时苦得像苦瓜似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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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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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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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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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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