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礼嘴角微弯,抬手轻抚盖在自己膝上的官袍一角,眼中尽是漫不经心:
“王大人所言极是。若想为付贵人验明正身,只需禀明圣上,派宫中司药司的人来刑部就行了,哪儿用得着劳皇后娘娘大驾?”
他话音才落,余光便瞧见老师段临青白的一张脸。
段临心里担心的是什么,陆云礼一清二楚。
堂堂大周太子的生母,不但生命垂危之时被皇家拉去乱葬岗。现在,还要在一群男子外臣面前被堂而皇之地验身。
当真是体统尽失,滑天下之大稽。
他虽救弟心切,可还不至于踏着一个女人的尊严,达成目的。。
之所以用她挑起话题,是因为他敢确定,后堂厢房的那个女子根本就不是付贵人。
付婉婷是名门闺秀,入宫后更是锦衣玉食,玉手应该嫩白无暇才对,怎么会生茧呢?再观这女子,虽然面目红肿容颜难辨,可她身形纤瘦,盆骨未开,体态与生养过的女子天差地别。
如此看来,她不过是宫里安排传递消息的宫女罢了。
陆云礼没有急于公布真相,而是选择以假乱真。
他们不是冤枉老五陆云归医死了付贵人?那便用这个女子堵一堵众人的嘴。
至于找司膳司的稳婆验身,定是不能成事的。
王家人会第一個跳出来反对。
至少等到他们派人在皇宫里挖地三尺,确定真的找不到付贵人时,才会相信刑部的女子很可能是付贵人。
所以,他们也需要争取时间。
只可惜,谢家怎么会放弃一个既能搬到王皇后,又能推锅的机会?
见堂上无人应答,陆云礼垂下眼皮,渐渐收起笑容:
“不过现在宫中时疫蔓延,贸然禀明圣上调人出宫也多有不妥。别的暂且不说,这出入宫门的记档拓本确是做不得假的,与姚公子的手书供词亦无出入。事实胜于雄辩,若这女子不是付贵人,想来皇后娘娘也不会多加关照。”
明眼人听陆云礼咬着付贵人不放,只当他是在为陆云归脱罪。可话听在吏部尚书王维全耳中,却是变了味儿。
这陆云礼话里话外都捎带着皇后娘娘,分明是想把害了付贵人这罪名,扣在他王家头上!
可他思来想去,脸色一变再变却不敢轻言,生怕一个不小心,又着了这陆三儿的道了。
见其余人等皆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作派,王维全烦躁地挪了挪身子,黑脸扫了自家三弟王毅全一眼,眼神里只透出一个意思:
你他娘的给我闭嘴!别说话!小心我回家扒了你的皮!!
本就憋着一肚子反驳话的工部尚书王毅全,看到自家大哥这意味深长的眼神,立即心领神会!
稍加思忖便起身,义正言辞道:“陆大人拿出宫记档说事儿,怕是难以服众吧!万一那记档是假的呢?”
听到这不成器的老三有此一问,再看陆云礼猛然抬眼,吏部尚书王维全便知大事不妙,后牙槽咬得咯咯作响。
“哦?”陆云礼扔下记档拓本,似笑非笑,“皇宫各门都是神机营中军把守,依王大人的意思,便是中军不干净了。”
“这......”王毅全一时心慌,“本官只说记档造假,可没说神机营有问题啊。”
谷鸾</span>“若没问题,记档怎么造假?”
陆云礼随口问完,见豫王萧逸寒眼中藏煞,便知道神机营中军对于他来讲,是不能碰的底牌。
果然,没等王毅全继续辩驳,上首便响起一声沙哑的音调:
“依本王看,神机营中军没有造假。后堂的那个女子,就是付贵人无疑!”
“殿下不可妄言啊。”吏部尚书王维全终于坐不住,起身施礼,“此事关乎后宫,又关乎神机营,万万不能儿戏啊。”
“儿戏?是啊。”
萧逸寒点点头,不慌不忙道:
“姚松鸣救付贵人到刑部,便是与贵人有了肌肤之亲,实为欺君罔上,按律应斩立决!”
“殿下!”户部尚书姚廷安慌忙跪地,一颗心已然提到嗓子眼,“豫王殿下,犬子虽说救了付贵人一命,可那女子身份尚不明确,殿下万不可妄言。”
萧逸寒扬起下巴,居高临下道:“段大人是礼部尚书,嘴上整日里挂着,男女授受不亲。本王可以奏请皇兄,赦免陆云归医死太子生母之罪。就是不知段大人打算如何上书,治姚松鸣的罪?”
段临明白,豫王这是要让他在陆云归和姚松鸣之间做一个选择。
而在保住了陆云归的同时,也保住了神机营中军,却要牺牲掉王皇后的权利和付贵人的名节。
可即使是这样,段临还是稳声道:“圣人云: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也,权也。事急从权,姚松鸣为救人虽有肌肤之亲,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实则应网开一面。”
“话虽如此。”
一直不曾在二堂开口的燕王萧晏之豁然抬眸:
“可神机营中军关乎天子安危,若后堂女子不是付贵人,岂不是平白冤枉了皇嫂和姚公子?这些事情可含糊不得,还是要皇兄裁决才行。”
他一开口,二堂顿时鸦雀无声。
置身其中的官员脑中实在绕不过这个弯儿,陆云礼说了半天,不就是想为陆云归洗去一身的罪名吗?
怎么眼看着用姚松鸣一人就能解决的问题,燕王就非要搅得天翻地覆呢?Χiυmъ.cοΜ
可都察院左都御史高大人还是听出,这二人最终的目的却是殊途同归:就是要跟神机营中军过不去!
起身便施礼回复:“自然不能含糊其辞,可现在我们九卿在此,不是要决定神机......”
他正欲将话题拉回治罪陆云归身上,却听主位的庆国公又一惊一乍跳起来。
“哎呀你个小兔崽子!”
只见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此时正抓住陆云归道袍圆领开骂:
“我这牙你今儿要是不给我镶上,咱们这就去找圣上分辨分辨!”
“老公爷!”段临方才只顾着忧心付贵人,全然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见陆云归也是一脸懵地皱眉,便忙上前劝阻,“廖老您先松手啊!”
其余人等也跟着起身围了上来。
庆国公却是不管不顾,拎着陆云归就往堂外走:
“跟我去太医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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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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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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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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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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