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惴惴不安的百官和亲眷登时松了口气。
在此种动荡时局,有这一位中流砥柱在场,到底还是镇得住场面,稳得住人心的。
只是段临和段星朗双脚才跨过大殿门槛,还未向上首施礼,便又听见门外两声高唱:
“谢太傅到——”
“兵部尚书谢怀彬,谢大人到——”
谢太傅?!
听到这三个字,众人心中皆是震惊。
这谢太傅已是花甲之年,三年前自请告老还乡,归隐田园。往年太后寿宴、使臣来贺之时也不是没请过,可都被他以身体不适婉言回绝。
众人私底下还说,若非这大周翻了天,易了主,也不会请得动他出山。
万万没想到,竟是一语成谶。
虽然外头的炮声渐稀,可谁也不敢打包票,那叛军会不会卷土重来。
这谢太傅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竟在这节骨眼来行宫走一遭?
却见这谢太傅虽白发苍苍,仍是老当益壮,身上绣着金色仙鹤的一品官袍挺括平整,随着他龙行虎步无风自起。m.χIùmЬ.CǒM
待他行至段临身侧,殿内已是一片宁寂。
众人好容易恢复平静的情绪,也再次紧张起来,纷纷瞪大了眼睛看着,生怕错过什么大戏。
两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并肩而立,撩袍行礼:
“臣,谢弼。”
“臣,段临。”
“参见圣上太后。”
二人声如洪钟,目如闪电,段临虽官职矮了谢弼一头,可在气势上却是不输其分毫。
“平身吧。”上首的萧靖禹淡淡回应,抬袖道,“两位爱卿年事已高,还要长途跋涉来此辛苦了,先入席歇息吧。”
他脸色原本因淑太妃离席又归来,而由阴转晴。可似乎没想到段临和谢弼二人会一同进殿,逐渐回暖的脸色,又透着些许疑惑。
再看他二人身后的谢怀彬,虽恭谨垂首而立,却浑身散发着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联想岳冲汇报的军情,山西守备军无调令妄图硬闯行宫,已被打退至三十里外的十七渡口,那么可想而知,这个兵部尚书,应是悬崖勒马了。
一抹复杂的笑意旋即爬上他嘴角:“正好也陪朕喝一杯。”
萧靖禹说着抬手招呼刘元海斟酒,可待他端起酒杯,却看这二人仍立在原地动也未动。
只好无奈放下酒杯,略微吃惊地问了一句:“两位爱卿还有何事?”
“圣上,臣有本要奏。”
段临深施一礼,正欲将袖中沾满血迹的密函取出,求圣上出兵从十七渡口解救自己的学生蔡察和陆云礼。
却忽见身旁谢弼双手举一竹骨白面的折扇,双膝跪地垂首悲恸道:
“圣上,臣有罪!恳请圣上允许臣借今日良机,代已故庶子怀津供呈贩卖私盐、结党营私之大逆之罪!若惊扰圣驾,还请治臣大不敬之罪!庶子虽死于非命,但所犯之罪上愧天地、下愧百姓,罪不容诛,臣不敢有瞒,若今日不禀恐遭天谴!”
他话中悲愤交织,五内俱焚之色溢于言表。
所述之事,更是引起轩然大波!
谢家的庶子谢怀津死于非命,若不是前几日京城暴雨,尸身也不会在城南的黑庄岭被冲出来。
那顺天府办案效率奇差,至今也没查出凶手是何许人也。
众人料定谢太傅不管今日出席寿宴是何原因,都会在此事上大做文章。
可任谁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他竟是来替那苦主认罪的?!
认得还是贩卖私盐,结党营私这种杀头灭族的泼天大罪!
他莫非是老糊涂了?!
而说起贩卖私盐,结党营私,殿中气氛便又瞬间僵滞,数道冷沉的目光射向谢太傅身躯,又将猛然泛起的杀意掩藏殆尽。
“你说什么……”
皇帝萧靖禹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陆云礼传回的密函上,字字句句皆指向豫王为杀人凶手,可这谢太傅此时将更大的罪名揽在谢怀津身上,究竟寓意何为?
是想为豫王开脱?还是想要为他掩饰?
“私盐?结党?谢太傅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臣虽老矣,可还没有老到辨不清自己所言所行。养不教父之过,臣自知庶子犯下滔天大罪,今日便由臣这个做父亲的,代为受过。”
谢弼抬头,面对圣上愈发阴沉的目光,投以悲戚的神色,将手中折扇呈于内监总管刘元海,待萧靖禹翻看折扇,便开始详述内情:
“此扇为庶子从客云来斗酒贩盐后,从不离身之物。扇面看起来与普通绢扇无异,却是贩卖私盐的载体,又名棉绢。将棉绢在极浓的盐水中浸泡风干,做成咸布,便可混入绢布中神不知鬼不觉运送出去……”
他话未说完,整个鹿霄殿便如同沸油中泼入冷水一般,炸开了锅。
“咸布?那不是开国时候军营中的物资吗?”
“我知道,我家祖父行军打仗时,还喝过用咸布熬的汤呢!”
“这种办法贩私盐,亏他谢家的庶子想得出来!”
“……每月初六,那客云来斗八仙的游戏,便是买卖双方进行私盐交易的局。”谢太傅并未理会身边的干扰,仍是继续高声道,“庶子在八月初六售出一批咸布,买方正是我大周将军家眷,亲王之妻!”
他话音刚落,便见殿内数道冷芒齐齐射向女眷一个角落。
陆挽澜只觉头顶强压落下,似有千金之重。
客云来,斗八仙,咸布!
她自是知道那日谢怀津在场,咸布的卖方是他谢家不假,可买方明明是丹巴七部的珑格郡主!
如今这谢太傅竟在这里颠倒黑白,到底是何用意!
可他到底没有指名道姓,自己总不能在这时上前辩驳。
见皇帝萧靖禹将那折扇展开,言语不悦:“空口白牙可有证据?”
“回圣上。”谢弼恭谨行礼,言语中再无悲恸,“八月初一,陆家供给燕北和辽东的军盐在运河上遭到盗匪,不但数百担食盐尽入鱼腹,连同盐引也一同失窃。若不是倒用私盐填补,臣想不出有何种办法能瞒天过海!除非……”
“除非什么?”萧靖禹霍地阖上折扇,眸光没有丝毫温度。
“除非,陆家有人仗着自己是山西巡抚之职,勾结布政司众官员之首收拢盐引,专供他陆家经营所用!”
话音刚落,便听身旁段临跳脚大喝:“放你娘的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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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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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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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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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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