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使大人接过香囊,嗅了嗅气味,又拆开来将里面的香丸端在手上搓开一角查验。
此番动作重复多次,却仍是不发一语。
跪地不语的风芷嫣虽然强壮镇定,可指尖还是紧紧攥住裙裾不敢放松。
那香囊确实是自己所做,可是内里的香丸,不知何时被人换成了胜兰衣香。
先不说那衣香中零陵香、藿香和牡丹皮容易引起孕妇滑胎,其中的几味香料更是有为女子避孕的功效,若是院使大人说出那香丸为何物,无论她将此物赠与谁,此物又是怎么辗转到了谢贵妃这里,她今日都别想活着走出这长春宫。
只是让风芷嫣更为意外的是,这宫中竟然会有如此隐秘的制香高手。
香料的分量掌握的刚刚好,既能让谢敏敏出血不止,又可让胎儿没那么轻易滑落。
如此便可迷惑众人耳目,若执意保胎,时辰一到反会造成一尸两命;若不去保胎,那么皇子夭折就可以顺势推到御猫的意外之上。
这人和她的主子,做了这一出戏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呢?
见院使嗅了嗅香丸,又嗅了嗅香囊,一直捋着胡须故作沉着,太后皱了皱眉,不耐烦地催促:
“说来听听,可有什么不妥?”
“是。”
风芷嫣看着院使大人将香丸归位,老而稳健的身姿不慌不忙再次行礼,粉唇微抿,可满口银牙已死死咬住。
“回太后,古有捣麝成尘,熏薇注露,风酣百和花气之法。今《香乘》又语,南方花皆可合香。所以这香囊之中乃是百花合香。”
一语言罢,院中之人纷纷向其投来询问目光,唯有风芷嫣无声无息将紧攥的双手缓缓松开。
“哦?百花合香?”
太后自知院使说话,向来露三分隐七分,却没想到今日竟然说的如此直白,反倒有些意外。
哪知这院使似乎又欲言又止:“只是……”
“只是什么?”
行随声动,一抹耐人寻味的目光随之从太后的眸中射出。
“回娘娘,这合香之人技法甚妙,香料虽为寻常花果,却是将其酿入荔枝壳熏蒸多次,与鹅梨帐中香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又因沉、檀、龙、麝皆不在其中,所以此香遗余,虽诚有思致,然终不如婴香之酷烈。贵人口厌刍豢,则嗜笋蕨,鼻厌龙麝,故奇此香……”
听着院使对这香丸炮制之法滔滔不绝的赞美,好像并没有停止的意思,太后无奈插了一句:
“那可是这百花合香吸引了蜂蝶而来?”
“回太后,若只是此香并不足以吸引蜂蝶,可若与大波斯菊的香气混合,则蜂蝶如潮……”
未等院使说完,皇后王雪凝手中的茶盏“啪嚓”一声落地,再看她的双手此时亦是颤抖不止。
“怎会?”泪水无声地从夺眶而出:“母后,臣妾、臣……”
“住口!”见到王雪凝这副沉不住气的模样,太后便气不打一处来,“哀家自有评判!”
整个长春宫瞬间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太后眼神又掠过风芷嫣的鬓边,落在那枚香囊之上。
如此说来,这里面除了一些花果清香之外并无不妥,若是强行把嫣嫔当做替罪羊也说不过去。
心思滚了几圈,太后便又轻轻吹了吹盏中茶叶,语气便缓和下来对身边的王雪凝说道:
“哀家早就说过,六宫之主还是要端的出威严,你瞧瞧你,欢欢喜喜给谢贵妃张罗来张罗去,却是让他人有了可乘之机!管了闲事,却落了一身不是。”
太后微微叹了口气,由着宁公公将其掺起:“嫣嫔也别跪着了,刚出了月子,别跪坏了身子。”
“谢太后明鉴。”风芷嫣谢恩,缓缓起身退到了一旁。
可王雪凝似乎听不懂太后的意思,空洞的双眼霎时止住眼泪:“母后?”
“事情这不是明摆着?谢贵妃没了皇子,谁最得意?”太后说完抬手轻轻按了按额头,“哀家也乏了,皇后自行处置吧。”
说完,便在众人的恭送中,走出了长春宫,只留王雪凝似懂非懂地站在原地。
。
天未破晓,太医院上下终于将谢贵妃病情稳住。
陆云归前脚刚踏出长春宫的门,便听到身后绣鸾阁中一声凄厉的哭嚎。刚想问是不是贵妃醒了,可未等转身,便被太医院的人簇拥着来到宫墙之外。
“快走快走,不要回头看。”
“是啊!贵妃失了皇子,正愁没地儿撒气,现在回去不是找不痛快吗?”
“可是这……”
陆云归看着同僚行色匆匆转眼就走出老远,脚步踟蹰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有进去。
又走了几步,却被最后出来的院使大人叫住:
“云归留步!”
云归?
这还是院使大人第一次这般亲昵地称呼自己,陆云归停下来,虽然对他方才的做法颇为不解,可长幼之礼不能没有:
“院使大人,可有吩咐?”
“云归啊。”院使抬手示意他一起出宫,“你师父逢春近些年来可有消息?”
“师父他云游四海,从未与下官有过联络。”
陆云归一边走,一边从院使肩头卸下药箱:“院使大人怎么提起家师了?”
“哼哼。”院使轻笑两声,复又叹了口气,“若今日逢春在场,谢贵妃这一胎倒也不需要强行落下。”
“?!”听到此话,陆云归震惊万分。
“原来大人是知道的?”
见陆云归双目圆瞪,胸中似有千言万语,便急忙抬手制止他继续说话:
“老夫与你师父自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是,你这孩子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既有仁人之术,又具仁人之心,老夫不能眼睁睁看你做傻事呀。”
说话间,两人便来到了宫门口,本以为时辰未到,宫门不会于此时开放,可是还没等院使大人将出入皇宫的御赐令牌交出去。wWW.ΧìǔΜЬ.CǒΜ
便看见神机营参将魏琪身着银甲疾步而行,还嚷嚷着有大事禀报。
“这是怎么了?”陆云归不知为何,竟有种不祥的预感。
“走吧。”院使轻轻拍了拍这个后生的肩膀,从他手中接过药箱,“老夫有句不中听,可还是要说。”
“下官洗耳恭听。”
“皇宫重地,自有四方天地的规则,其中之人的命数,也不由你我医者之力所抗衡,要知道仁心亦可成为杀人的利器,你须懂得取舍,万不可行差踏错。”
院使说着,老迈的双手便又紧紧握住陆云归的手:“老夫今日言尽于此,后生可畏,也要好自为之啊。”
言毕,便转身离去。
宫门于此时重重落锁,门外焦急等待的陆云策见到自家五哥,望着手中一个酞青蓝色的香囊一动不动,急忙飞扑过来:
“五哥!你可算出来了,快回家看看吧,出大事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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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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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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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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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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