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昕元顿了顿,一字字道:“本王之所以休弃,并不是不喜,而是觉得,沐姑娘清清白白之身,却因为误会而不得不嫁本王。她原本应该有更多的选择,实不应因为此事而将就。本王敬她重她,愿意放她自由。本王亦希望她能在得到自由之后,正视自己的内心,若她愿意再回梁王府,本王定会十里红妆,隆重迎娶,而不是如之前那般,匆促委屈了她!”

  裴霁一怔。

  楚昕元说得缓慢,每个字似乎都透着深情,让他也有些动容。

  裴世渂笑了笑,道:“说到当时请封的时候,皇上封了阿瑜为郡主,不少人跳出来反对,以沐明远那贼子反对得最激烈,是梁王殿下的话,才让这件事变得顺利!”

  裴霁忙道:“多谢梁王殿下!”

  楚昕元回礼,一双眼睛却只看着沐清瑜。

  沐清瑜轻轻一笑,她目光清澈如水,坦荡而平静:“殿下,多谢好意。你能为我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虽然是演戏,我也感激不尽!”

  楚昕元哑声道:“如果我不是演戏呢?”

  沐清瑜又笑了,她清澈的眸子不闪不避地看着楚昕元,道:“殿下,在我外公和舅舅面前,不兴开玩笑!你我缘份早尽,你是有大抱负大志向的人,感情只会成为你的绊脚石。”

  原身之死,就决定了她永远不可能考虑他!她可以理解他对原身的冷漠和厌恶,但不能替原身原谅!哪怕现在她代替了原身,但没资格替她原谅!

  楚昕元:“……”

  他问出刚才的话时,眼里隐隐有些期待的光,被他压制得很好。

  但此刻,那光黯淡了下去。

  缘份早尽?

  缘份早尽!

  所以,在沐清瑜的心里,是真的没有他了。

  可是犹记得当初,她看他的眼神里,明明是有期望的,那时他不屑一顾,只觉得心烦,明知道她在府里过得也不好,明知道梅静雪暗地里欺负她,可他冷眼旁观,甚至还做了推手。

  是他把她关进竹渺院,就亲手斩断了与她之间的缘份吧?

  他真想回到当初,把那个下令封了竹渺院的人抽死。

  但是,那有什么用?

  终究,终究是回不到过去了!

  沐清瑜客气又礼貌:“殿下今日贺我舅舅承袭祖上爵位,还送来重礼,实在太客气,不如留下吃顿便饭?”

  楚昕元心中甚是苦涩,她虽笑容满面,可却疏离客气,明明她在眼前,却有如咫尺天涯。

  不过,她是真的没事!

  所以,一切,还有机会。

  楚昕元道:“我还有事!”他转向裴世渂:“他日再请裴侯喝酒!”

  裴世渂看得出他眼中的失落,知道他对沐清瑜至少有几分真心。不过,阿瑜既然不愿意和他再续前缘,定是有原因的。所以,他也不会劝。

  他抱拳道:“多谢梁王殿下亲来道贺,他日由本侯做东,宴请殿下!”

  客气礼貌地把人送走,裴世渂回来时,不由又打量了沐清瑜一眼,最后,他道:“阿瑜,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方便让舅舅知道吗?”

  不知道前情,再看到楚昕元这样的眼神,他竟会生出几分同情。

  裴霁也不知道。

  他也同样奇怪,记得当初梁王和瑜儿同来威武侯府的时候,两人之间似乎还挺亲密,但再听说时,却已经是休书下达,瑜儿被满城耻笑的时候了。

  那时候他心里既恨又悲,恨瑜儿竟然又遇人不淑,悲她们母女都没遇上好人。

  他后来派人打听过,知道了金柳池发生的事。但具体细节并不清楚。

  但此刻知道竟是瑜儿主动把梁王给休了的,他就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沐清瑜笑道:“我的事,说起来也不是什么事,我娘在时,曾为我定下与定远侯府的亲事,不过后来长大了,沐明远与孔宜佳的女儿与定远侯府世子有了私情,为了让这婚事落到她的头上,沐家与秦家一起在皇宫赐宴的时候设计了我。阴差阳错之下,梁王也被另一股势力拉入局。这事闹出来,皇上便为我和梁王赐了婚,梁王本是被算计,对我自然不会有多好,他府上的人也想害死我。梁王推波助澜,我日子甚是艰难。后来我开始自救,大概梁王也良心发现,和梁王达成合作,请他帮我把娘亲的嫁妆要了回来后,我就搬出了梁王府,后来更是利用之前他写完没有签名盖印的休书,达成和他义绝的目的。”

  沐清瑜言简意骇,裴霁与裴世渂听得直皱眉,虽然阿瑜轻描淡写,但他们能想像当初初嫁入梁王府,阿瑜的日子有多艰难。

  可这些,大概就因为阿瑜身后没有什么人可以倚仗,若是他能早回来三年……

  他道:“阿瑜,放心,有舅舅在,以后,舅舅定不会让你受委屈。要不,你干脆随舅舅去云涧城吧!爹,你也一起,咱们一家人在一起!”

  裴霁摇头:“世渂,我若跟去,皇上不会同意!你倒是可以带走阿瑜!”

  裴世渂在说出口时就知道不可能了。

  虽然云涧城是他按照阿涧的遗愿献给东夏的,皇上也表现得非常大度,让他成为云涧城的都护,相当于他仍是云涧城主,可为君者多疑,爹大概率会被皇上以恩典的形式留下来当人质,甚至阿瑜,也未必能顺利随他去。

  他脸色沉静地道:“爹,阿瑜,只要你们想,我会安顿好一切,把你们接走!”

  他能办到!

  沐清瑜笑道:“舅舅,我觉得外公说得没错,所以我留下来照顾外公,你安心上任!”

  她道:“青鹿!”

  门外,青鹿应声而入,将一把剑递过来。

  沐清瑜将剑递给裴世渂:“舅舅,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裴世渂接过,拔出寸许,剑身青光闪烁,冷气逼人,可见锋芒!他惊艳地道:“好一把宝剑!”

  沐清瑜笑道:“此剑名星芒,是我让人铸的!”她无意中得到到一块陨石,融入了现代的工艺,千锤百炼而成,不但削铁如泥,还不沾血。不说世间独一无二,但若要评一个名次,至少也能在天下列为前三。

  哪个武将不想要一匹好马,一柄好剑?裴世渂高兴地道:“多谢阿瑜!”

  沐清瑜抿嘴笑了笑:“舅舅,你在云涧城成过亲吗?”

  裴世渂摇头:“事务繁忙,无心此事!”失忆的时候,他总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亲,所以尽管有女子对他透露爱意,他也敬而远之;记起一切之后,他心中就只剩椎心之痛,更无意婚娶了。

  沐清瑜道:“原来这些年,舅舅都单身啊?舅舅,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你在京才三个月时间,得加紧啦!”

  裴世渂倒被沐清瑜说了个大红脸,他又怅然叹了口气,道:“阿瑜,你舅舅这大把年纪,还成什么亲?”

  那个青梅竹马长大的女子,早就错过,这一生,他已无意再娶!

  裴霁正要说话,沐清瑜道:“舅舅不能这么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裴世渂转过头:“爹,儿子不孝,要不儿子以后给你抱养个孙子?”

  裴霁早已看开,摆摆手:“随你!”wWW.ΧìǔΜЬ.CǒΜ

  沐清瑜不赞同地道:“舅舅,你这么想就不对了,明明你自己能生,为何要抱养?你想抱养倒也没事,但你自己得成亲生子啊!”

  裴世渂可不习惯和个后辈讨论他成不成亲的问题,他窘迫地道:“我,我不想成亲!”

  沐清瑜看他,叹息道:“舅舅,你竟不想成亲?那我知道了,看来,洛家姐姐只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了!”

  裴世渂猛地侧头道:“你说什么?”

  沐清瑜一脸懵:“我说了什么?我没说什么呀!”

  裴世渂急迫地道:“你说洛……洛家姐姐!”

  “哦,是!”沐清瑜一拍脑门,道:“我说的是洛沂霜洛姐姐,她一直想遁入空门来着,但是那庵堂的住持老是不让,一直让她带发修行,说她尘缘未了!如今,舅舅既然无心娶妻,想必她的尘缘也了了,明日我就去跟那庵堂的住持师父求求情,让她赶紧给洛姐姐剃度了!”

  裴世渂大惊失色:“不,不行!”

  沐清瑜惊讶:“为何?舅舅无心娶妻,洛姐姐也有心遁入空门,这事与舅舅也没有关系呀!”

  “有,有关系!”裴世渂急切地道:“还有,你不能叫她姐姐。我,我明日,不,我现在就去看她!”

  看着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急得手足无措,沐清瑜噗哧一声笑了,裴霁也笑起来,裴霁不知道洛沂霜竟还是带发修行,此时看儿子的神色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笑骂道:“你这臭小子,你如何能去看她?你该备上厚礼,去往洛府下聘。明日你还得和瑜儿进宫谢恩,还不抓紧时间!”

  裴世渂道:“对对对,我这就去准备聘礼。”

  他风风火火地转身去了。

  沐清瑜抿唇笑道:“外公,咱们威武侯府,这是四喜临门!”

  裴霁老怀大慰:“瑜儿,这一切都多亏你!”

  沐清瑜可不敢居这个功:“这一切,都得多亏舅舅福大命大!”

  祖孙两个说笑着,裴世渂已经风风火火地出来,他抱着一大一小两个匣子出来了。

  他将匣子放在桌上,道:“阿瑜,这是舅舅给你准备的礼物,之前没来得及给你!”

  说着,他打开那个小的,里面是厚厚一叠银票,票面全是一万两一张,万通钱庄天下通兑的。

  他道:“这里是五百万两银票!”

  又打开另一个:“这里是舅舅为你搜罗的珠宝!”

  这个匣子一打开,简直闪瞎人眼,里面都是极品玉石珠宝翡翠明珠之类的好物。

  他送了五百万两银子和织物交于朝廷,已经让满朝咋舌,那些人却不知,云涧城之富,胜过四国,他为沐清瑜准备的银票不说,光是这些珠宝,中间就不乏价值连城之物,比那五百万两银子更多。

  沐清瑜道:“我不要,舅舅,这些你都留着,娶舅妈用!”

  裴世渂红着脸笑,嘿然道:“你尽管拿着,舅舅这里还有,给你娶舅妈的,足够!”

  说着,他又风风火火地去了。

  裴霁笑道:“这是你舅舅的心意,这十多年,才这么点,不多,瑜儿你尽管收下!”

  沐清瑜道:“外公,那你先收到库房里,我还有事,得先去办!”

  这倒不是托词,她是真有事要办。

  明日进宫谢恩的时候,她还要送皇上一份礼呢!

  走出威武侯府,沐清瑜发现在转角处,竟然停着一辆马车。

  那马车上的徽记太过明显,以至于沐清瑜想要忽略都忽略不了。

  她让车夫把马车赶过去,试探地道:“梁王?”

  车帘立刻掀开,露出楚昕元那张清俊的脸。

  他似是没料到沐清瑜竟然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不由有些惊讶。

  沐清瑜道:“殿下还有事?”

  楚昕元摇头,忽又点头,而后,看着她道:“可否过来一叙?”

  沐清瑜顿了顿,道:“也好!”

  岳西立刻去搬下马凳。

  沐清瑜对青鹿道:“你先回去吧!”下了车,又上了楚昕元的马车。

  这辆马车她之前也坐过,宽敞,舒适。

  等她坐好,岳西便轻扬鞭子,马车缓缓移动。那边,沐清瑜的马车也移动了,两辆马车往两个不同方向而去。

  马车内,楚昕元打开暗格,端出一碟碟点心,那些点心还冒着热气,显然刚买回没多久。

  沐清瑜道:“殿下在等我?”

  楚昕元道:“嗯,先吃些垫垫肚子!”

  珍膳坊的点心,好吃,但难买。

  沐清瑜道:“不用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她是个坦荡的人,也知道楚昕元大概有些后悔想要再续前缘,一方面,她不想与他再有感情上的纠葛,或者给他错觉;但另一方面,身为一个商人,又或者说,她要报仇,便避免不了与几个皇子有接触。

  楚昕元闷头道:“没有正事,只是,想起前事,心情郁闷,才多作逗留!”

  他抬起眼,定定地看着她,眼眸之中,似有深沉大海般的悲伤和失落,那样铺天盖地,好像要将人席卷而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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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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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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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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