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阅奏折的皇帝放下笔,端起一边的茶杯。
刘公公见缝插针地送上一叠折子,口中道:“皇上,这是请求觐见的官员和勋贵递呈上来的……”
他一口气说了十几个人名。
皇上挑挑眉:“成国公也递了?”
刘公公道:“是,这是这四天里的第五封请见折子了。”
“行了,让他进宫吧!”皇上按了按眉心,又道:“去,召梁王进宫。”
成国公为什么请见他知道,梁王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去!
刘公公道:“是!”便出殿安排人传旨去了。
皇上继续批阅折子,这几天的折子不多,皇上也没着急,慢慢翻着一本,看着刘公公又过来侍候了,他慢条斯理地道:“大柱啊,朕这些个儿子,你觉得老五如何?”
刘公公一怔,皇上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他忙陪笑道:“几位皇子都是皇上您的龙子,自然个个都是不错的,五殿下也不错!”
这么敷衍又万金油的回答,皇上当然不满意,他眯着眼睛道:“那你倒是说说,他哪里不错!”
刘公公觑着皇上此时并没有什么不悦,当然,他也知道皇上问梁王,并不是如问大皇子四皇子那般。
因着当年镇国将军谋逆,景嫔自尽,梁王是不可能成为他心中的太子人选的。
所以刘公公很是圆滑地回道:“梁王办事利落,又能领兵又能办差,文武双全,日后定能成为一位贤臣能臣!”
皇上笑了一声,笑骂道:“你个老东西,在朕面前倒是玩起了心眼了是不是?”
刘公公赶紧陪笑:“皇上,奴才哪敢呀,皇上问,奴才就说了,要是说错了,皇上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您就当老奴是个屁!”
皇上笑瞪他一眼,道:“粗俗!”
刘公公嘿嘿直乐,在自己嘴上拍了一记,道:“皇上您看,老奴蠢着呢,所以老奴听到什么就说什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可不敢在皇上面前玩心眼!”
“行了行了,朕也没怪你!”
皇上原本还生了几分开玩笑的兴致,但刘公公这个奴才胆子小,不禁吓,他也就索然无味了。
半个时辰后,外面就有小太监通报:“成国公求见!”
皇上道:“让他在外面先候着吧,等梁王来了一起进来!”
刘公公去吩咐了。
又过了一会儿,梁王也到了。
皇上道:“宣!”
成国公和楚昕元一起走进殿中,跪下:“儿臣见过父皇!”
“臣参见皇上!”
“平身!”
“谢皇上!”
成国公看看皇上,又看看楚昕元,看来今天这事要有个结果了。
刚才在外面,看见梁王,他本来很热情,笑着上前打招呼的,不过,话还没有说,殿里的太监就出来宣召了。所以他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楚昕元的态度让他有些不悦,这在外看见了,就算没有机会说话,但是相识的人,而且还将是翁婿,眼神交汇一下可以吧?….可整个过程,包括现在,楚昕元也是目不斜视。
皇上看一眼堂前的两人,再转向成国公,道:“傅卿,你多次请求觐见,可是有事?”
成国公:“……”
皇上这是忘了他的事吗?
但要是忘了,怎么又会同时召见梁王呢?
他停顿一下,拱手行礼道:“皇上,臣,臣是想请奏,小女婚事……”
“哦!”皇上道:“这件事与梁王有关,梁王,你和成国公好生聊聊,此事,朕就不插手了!”
成国公一听,心凉了半截,皇上不插手是什么意思?这是不会赐婚了的意思?
皇上悠悠地又来了一句:“等你们谈好了,需要朕赐婚,朕也会给成国公这个面子的!”
成国公刚凉了半截的心又热了起来,也就是要让他和梁王谈,待梁王同意,皇上再赐婚?
可是这当着皇上的面,不太好谈啊。
有些话,说不得。
不过,成国公还是堆了满脸的笑,看着梁王,道:“贤婿啊……”
楚昕元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成国公慎言,本王与你毫无关系,你莫不是想占本王便宜?”
成国公不悦地道:“这怎么能说毫无关系呢?小女语晗蒙梁王搭救,如今已成事实,莫不是梁王嫌小女蒲柳之姿……”
“打住!”楚昕元再次打断他:“成国公,本王敬你年长,你之前的胡言乱语,本王也没有驳你面子,但是你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人是本王的随从救的,你若要嫁女,本王也不是不能替我家随从下个聘。但是,你要赖到本王身上,是觉得本王好说话吗?”
成国公大惊,今日的梁王态度如此强硬,可是因为皇上也不同意这门亲事?
可是上次他来求皇上做主时,皇上已经允诺了他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偷眼看一眼皇上。
却见案后的皇上一副震惊的样子,在见他看过去,又收敛神色,变得如之前一样风雨不惊。
这就是连皇上也没想到梁王会是这个态度?
成国公顿时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殿下,你何必如此羞辱老夫?何必如此羞辱小女?当时小女身边贴身丫鬟亲眼所见,你却说是随从所为。你若不想要这门亲事,当初何不让小女直接在那荷花池里淹死,也省得今日受辱!”
“这么说,本王派人救人,还救出怨来了?”梁王淡然:“这件事,本王奉劝成国公还是不要继续想着怎么让本王来背锅。一,人是随从所救,本王若娶她,这是在羞辱本王;二,不要以为只有你那边有个什么贴身丫鬟为证,本王的随从亲自下水救人,全身皆湿,不止一人看见!本王当初不过一念之仁要随从施救,也是考虑事关女子名声,所以本王也未声张,是你成国公府的上下人等一直揪着不放。就算本王没想着施恩图报,你们也不能恩将仇报!”….成国公脸色灰败,还想做最后挣扎:“殿下,小女一条命,你就如此视若无睹吗?王爷若不娶,小女还有何面目继续在京城立足?”
“这件事难道不是你们自己作的吗?”楚昕元冷笑一声:“自作自受,你们是觉得本王好欺,还是觉得父皇好骗?你在父皇面前说人是本王所救,这就是欺君之罪,本王看,你傅国公心思大得很!”
成国公脸色大变,扑通跪倒在地,冲着上首道:“皇上,臣绝无此意,当初小女昏迷,只小女贴身丫鬟,她当着众人的脸亲口说了是梁王所救,定远侯府众人都听见了。不是臣信口开河,臣更万不敢欺君啊!”
“那小丫鬟呢?”
成国公声音低了几分:“她受了惊吓,神思恍惚,竟然落井而亡!”
“好一个死无对证!”楚昕元冷笑一声,道:“本王在父皇的儿子中,虽不是优秀的,但也是皇子,傅国公如此算计皇子,真的是好算计!”
成国公万没料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梁王的态度竟然这般强硬,用落水坏了女子名节这事都没办法让他改变主意。
可惜晗儿喜欢这人,才让事情变得这般不可收拾。
他垂着头,对着皇上磕头:“皇上,臣无此意,臣只是爱女心切,当日之事,臣不在现场,实不知实情如何,请皇上念在臣只是一片爱女之心的份上,恕臣之过!”
“傅卿倒也无过!”皇上淡然笑道:“只不过,这强扭的瓜不甜。若是人真是老五救的,朕自是会替傅小姐做主。可老五信誓旦旦,说只是侍卫所救。侍卫所救之女,要老五一个皇子来娶,这也不合适。傅卿觉得是不是?”
“是,是……”成国公心里有些恼意,他是要结亲,不是要结仇。不管是梁王侍卫所救,还是梁王所救不想负责任推说是侍卫所为,都表示他不想娶。
而且,皇上这话说得温和,中间也不乏敲打。
皇上道:“既是话已说清,那傅卿,可愿将令媛嫁与老五身边侍卫?若是愿意,朕也可赐婚,若是不愿,那傅卿便为傅小姐另择良配!”
“臣,臣遵旨!”成国公被楚昕元如此强硬怼过,心中怨气横生,却不敢表现出来,“臣会为小女另择婚事,多谢皇上宽恕!”
别择婚事,说得轻巧。
这定远侯府落水之事,因着当初想让梁王无法拒绝,他的夫人让人把消息放了出去。所以谁不知道晗儿落水被人所救?
不管是梁王救而不娶,还是梁王侍卫所救,总归是个男子,晗儿的名节有损,三年五载,都不可能在京城寻到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
他心中恨极,梁王,这个几年前还无人知晓,阴沟里臭老鼠一般的五皇子,身背逆贼之后的名声,现在一朝得势,半点面子也不给别人留。….好啊!
他记下了!
成国公离去,皇上看了楚昕元一眼。
这个儿子今天的态度倒是叫他意外。
他随口问道:“你今儿倒是火气不小,他毕竟是国公,你这可算是把他全然得罪了!”
楚昕元道:“儿臣的行为便是心中所想。就算他是国公,也不能如此欺辱儿臣,儿臣毕竟是皇子,他不把儿臣放在眼里不打紧,但不能不把皇子放在眼里!”
皇上笑了笑,似乎是提点,又似乎别有深意:“别看成国公只是三等国公府,但毕竟家大业大,姻亲故旧,也是不少,人若真是你救的,你拒绝了,不会后悔吗?”琇書蛧
楚昕元正色道:“儿臣没有救过,儿臣不会欺君!他姻亲故旧再多,也与儿臣没有关系。儿臣这里只有是非曲直!”
皇上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脸义愤的样子,这冷冽嫌恶的样子,让皇上不由得笑了一声。
这些个儿子里,他没亲自教导过,也不曾亲自请过大儒教习的,只有老五老七。
老五是他忘了,老七是自己不愿学。
但老五竟有军事天赋,他以为那是因为他身体里也有一些镇国将军府血脉的缘故,还曾嫌恶疏远。
现在看来,这个儿子倒是一把好刀啊。
本事不错,办差尽心,京畿卫被他统领得很好,而且这性子,但凡不喜的,当场就能撕破脸,倒是好拿捏!
终归是自己儿子,有用又无害,为什么不用呢?
他慢悠悠地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如今你大皇兄三皇兄四皇兄都已经定亲的定亲,娶妃的娶妃,你想娶谁家之女?不若先定下亲事!”
楚昕元道:“父皇,儿臣暂时无心婚事。儿臣不想娶亲!”
“胡闹!”皇上瞪他一眼:“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身为皇子,不想成婚,难道想孤独终老?”
他眼睛眯了眯:“你是心中有人?”
楚昕元不说话。
“莫非那人是有夫之妇?”所以,他知道娶而无望,才说什么不想成亲?
楚昕元忙道:“不是!”
“是谁?”
楚昕元闭唇不语!
皇上看他这个样子,也失了兴致,淡淡地道:“随你吧!”他又道:“朕今日叫你来,是要你办一件差使!”
“父皇请吩咐!”
皇上挑了挑,从右边那堆奏折里挑出一份,递给旁边的刘公公,刘公公忙送到楚昕元面前。
楚昕元翻开一看,原来是曲沂府出现山匪,劫掠过往行人,初时只十余人,现在竟渐成气候,发展到数百人,他们熟悉山路,明而零时而整,当地官府剿过几次,树深林密,对方又狡猾,无能为力,只得具陈上告。
皇上道:“你带着人去剿灭这帮匪众如何?”
楚昕元道:“儿臣遵旨!”
“退下吧!”
楚昕元行礼,退出大殿。
门口,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宽阔敞亮的大殿,眼眸中的幽暗一闪而过。
令他去剿匪,可不是什么看重,委以重任,不过是要把他调出京城而已。
西唐那边使臣就要进京,这是不想让他这个曾和西唐正面交战过的主将出现在西唐使臣的面前!
老东西是想把和西唐和谈的差使交给他看重的儿子。
可不知道他那两个从没上过战场,也不了解西唐的宝贝儿子中的一个,是不是知道西唐人的性子。
昏瞆无能,猜忌心重,凉薄寡情,他不是一早就知道那老东西是那个德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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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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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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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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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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