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成邺一众拖家带口,箱笼车马,却才走出六百里。
倒也不是他们故意拖延,实是他们在京城养尊处优惯了,这一旦舟车劳顿,便有许多不适,吃住皆不习惯。
何况敬王妃江欣彤还怀着身孕,更是精贵。稍有不舒服,便停下休息,这么一来,能快才怪。
想到离晋州沧淮郡,还有千里,连楚成邺都觉得,反正也不是一两日能到,又何必晓行夜宿,风餐露宿?
现下已经是嘉州境内,再走七八天,便能到晋州境了。江欣彤胎动频繁,楚成邺也有些紧张,立刻便下令原地休整,叫过随行大夫,让他们赶紧为江欣彤诊脉。
江欣彤是动了胎气,毕竟她不曾这般劳累,如今怀着身孕远程跋涉,哪怕是坐着马车,又哪有高坐明堂,养尊处优那般优越呢?
好在药材配备得齐全,大夫们也都谨慎小心,很快便煎好了安胎药,侍候着江欣彤喝下去。
今天是走不成了,这里是个小集市,他们包下唯一的那家客栈住了下来。
客栈的老板对于突然来了这么大的主顾,又是高兴又是发愁。
他们只是个小地方,简陋且平常,这些人非富即贵,他们在这里能住得好吗?
楚成邺一众不但带有大夫,还带有厨子,根本不需要这小客栈的人做些什么,他们要的,只是场地而已。
两大锭银子扔到客栈老板的手上,让他赶紧把地方腾空。
手里拿着沉甸甸的银子,客栈老板自是欢天喜地。
小半个时辰,整个客栈便都留给了楚成邺一众。客栈老板还很热心地告诉他们哪里有新鲜的菜蔬可以采买。
当然,他的好意并没有得到采纳,整个客栈大门一关,他即使是客栈的老板,也不再被允许进入。
之后,楚成邺的随从和随侍的丫鬟婆子们对整个客栈进行了清理和打扫,床铺上原本的铺盖都扔掉,铺上昂贵的锦缎,地面上也铺了柔软的锦布地毯。
整个客栈焕然一新,当然,对于京城的贵人来说,仍然不过是勉强可以住。
客栈老板被关在门外,那些相熟的人既羡慕又好笑,有人打趣:“王老三,贵人包你的客栈,你又大赚了一笔吧?”
客栈老板嘿嘿直乐,他这小本经营,平时能有个三瓜两枣的,便是意外之喜,这次,两大锭银,都够把他这客栈买下来了。
他道:“运气,运气!”
可不就是运气吗?他们这个小地方,平时难得有什么客人,这些客人简直就是财神爷。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和打趣里,客栈老板乐滋滋地带着家人去老房子里去住了。
不论这些贵人想住几天,他都是赚的。
清理了无关人等,这客栈里便只有敬王府的人了。
最好的房间,自是给主子住的。
楚成邺陪着江欣彤,语气温柔:“先将就着住一晚,等咱们到了地方,便能好好安顿了!”
江欣彤温柔一笑,但眼里却并没有笑意,她知道楚成邺是安慰她。
他们匆匆自请就藩,藩地是皇上临时封的,那里没有敬王行宫,也没有提前准备敬王府。
安顿,谈何容易?
不过,真到了地方,倒是天高皇帝远,有那一万户食邑,至少暂时,他们可以不用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有丫鬟婆子过来服侍江欣彤睡下,楚成邺去了隔壁房间。
他们还要商量一些到了藩地后的相关事宜。
比如敬王府的第一批人,已经快马加鞭到了晋州沧淮郡。
那些人会先建临时行宫,以便这些主子们一到,便有地方安顿。
甚至第二批人,也已经随后去了,即将到地方了。
藩地去的是个王爷,可不是普通的朝廷命官,该有的排场,那也不能少。至少得让当地的百姓知道,他们不再受朝廷节制,而是敬王的食邑之户。
对于目前的状况,楚成邺谈不上满意,不过,想到楚云程,便没有什么不甘的了。
到底是敬王府的厨子,做出的饭菜哪怕隔着屋子,也很香。
周围的住户们闻着饭菜的香气,想像着贵人们的生活,既好奇又羡慕。也有人想探头去看看,不过,被守在门口的护卫们赶走了。
当天,集市上的人都在谈论着这京城来的贵人们。
小小的集市,倒因此热闹了许多。
第二天,客栈里没有人出来。
难不成这些贵人们觉得这小集市也不错,想多住几天?
但是连采买的人都没有出来,难道他们也不需要吃食吗?
第三天,客栈里仍然没有人出来。
这下,周围住户觉得有些不对了。
贵人们不会是趁夜就走了吧?小地方又不用宵禁,来来去去也不会有谁阻止。
有人叫来客栈老板:“你家的客栈,你不去看看?”
客栈老板想到两大锭银子,道:“看什么?贵人包下了客栈,不要说三天,就是住个十天八天的,也没关系。”
“话虽这么说,他们不是外地的吗?万一有些什么想了解的,你不去问问?”
客栈老板一听,也是啊,说不准他这边去问过,那贵人一高兴,又赏些银钱。
那可是京城的贵人,随便指头缝里留下一点,就够他吃一辈子的。
在邻人们的撺掇下,客栈老板去推门。
门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在许多双目光注视下,客栈老板小心翼翼地道:“客人?客人?”
一直等他走进去,里面也没有什么动静。
邻里们面面相觑,这贵人们还挺好说话的,他们靠近就被驱逐了,但客栈老板靠近,就畅通无阻。
这次,客栈老板肯定又能得不少赏钱啰。
“啊……”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客栈里传出来。接着,是客栈老板连滚带爬,脸色煞白的身影。
他眼瞳紧缩,整个人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凄厉又惊恐的叫声打着颤,语无伦次:“死人了,死人了,死人了,好多死人……”
众邻人大惊,这几个字透出的信息太过触目惊心。
有胆大的问道:“怎么了?”
“死了,死了,都死了……”客栈老板眼睛发直,喃喃地说着,眼神没有焦距,显然吓得不轻。
邻人们面面相觑,怎么会这样?
那些贵人们好些个人,怕不有三四十人,那么多人会都死了吗?怎么死的?好好的人怎么就会死了呢?
那可是京城的贵人啊。有胆大的人一起结伴往里去看。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人,他们认出来,正是那贵人的护卫。
还有丫鬟婆子们,有的倒在地上,有的倒在门边,有的倒在屋内。
他们不敢再看了,赶紧跑出来,有人叫道:“报官,快报官!”
死了这么多人,那必须报官府,由官府来定夺。
小集市上发生这么大的事,整个集市都炸了。
官府的人来得很快,他们听说京城来的贵人途京这边,竟然死在一个小集市,也是吓了一跳。
县官亲自前来,带来了满班衙役。
当得知这京城来的贵人,竟然是皇长子敬王殿下和他的家人随扈,县官都差点吓瘫了。
他的治下发生这样的事,皇子死在这里,他性命难保!
仵作验了尸身,所有人都是中毒而亡。厨房里,还能找到食物,在那些食物中,银针刺进去,再拔出来时,全都黑了。
是谁下毒?
所有人都是中毒而死的症状,看似一目了然,但却又透着不寻常。
周围的邻居,客栈老板,都被一起抓起来。
找不到凶手,他们便是最接近凶手的,因为他们离得近。
客栈老板大概做梦都没想到,原本以为发财了,两锭银子能让他再将客栈扩大一倍。
可一转眼,就成了阶下囚。
真是成也贵人,败也贵人。
那些邻居们就更冤枉了,他们只不过住得近,既没有得银子,也没有得好处,但现在,他们一起被当成凶手被抓了。
县官其实也知道,这些百姓大概是无辜的,但是他有什么办法?
皇子死在这里,他不多抓一些替罪羊,他脖子上的脑袋便保不住。
即使抓了,也未必保得住。
这里的情形,更是派人飞马快速传回京城去。
京城,礼部正在筹备着册封太子的典仪,一片忙碌,此时,就藩去的敬王及家眷,在路上全部死于非命的消息传回,朝野震动。
皇上的脸色极差,他既然放了楚成邺去就藩,自然也就没准备再做点别的,但是,他们却还是死了。
楚成邺的王妃肚子里还怀着皇孙,也一尸两命。
他道:“召老九进宫。”
刘公公立刻便派人去了。
吩咐完后,他又回到皇上身边。
皇上脸色沉沉,突地道:“大柱啊,你说是谁对敬王一家动手了?”
刘公公吓了一跳,这话他可不敢乱说,他小心地道:“皇上,敬王殿下精贵,或许是水土不服……”
“他是水土不服,他的王妃和侧妃水土不服,但那些丫鬟婆子呢?那些侍卫们呢?也都水土不服?”
刘公公不敢说什么了。
傻子都知道不正常,可他敢说吗?
皇上浑浊的老眼里,透着无尽的冷厉之色。
敬王一家的尸身,将运送进京。那集市上的疑似凶手们,都将押解进京,但皇上很清楚,那些人不会是真正的凶手。
真正的幕后之人,根本不在小小的集市,而是在京城。
敬王都已经去就藩了,碍不着谁了,还是被赶尽杀绝,哪怕从一开始,皇上只是把敬王和定王当成棋子,可到底也是父子。
楚朝阳很快就进宫了。
他道:“父皇,您召儿臣,是有事吩咐吗?”
皇上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在楚朝阳讷闷中又带着忐忑的眼神里,他才缓缓地道:“你大哥一家,在就藩的路上,中毒身亡了!”
“什么?”楚朝阳大惊失色,整个人都呆住了,接着摇头:“不,不可能,大哥一行有随扈,有人试毒,怎么可能中毒身亡?”
小儿子的这反应,让皇上心里稍稍定了些。
他原本以为是楚朝阳干的。
他原本也担心自己着意培养的小儿子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但是看他的这表现,显然他也不知情。
他叹息一声,将知县递过来的折子拿给了楚朝阳,声音疲惫又无力,道:“你大哥在京城的时候,和你有利益关系,你们兄弟间斗成什么样子,朕都不会管。但是他已经离京,便是退出了这利益的争斗,却出了这样的事。朕的儿子,身为皇子,竟然死在了异地他乡!”
楚朝阳斩钉截铁地道:“父皇,儿臣与大皇兄之间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儿臣心中一直敬着大皇兄的,大皇兄就藩,儿臣还曾去送他,我们兄弟二人相谈甚欢。儿臣还和大皇兄相约,待他下次应诏回京时,我们兄弟当痛饮。可谁知,大皇兄竟遭此横祸。此事定要彻查,大皇兄一家不能白死!”
皇上神色又疲惫了几分,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苍老,看着他,目光沉沉:“你觉得是何人所为?”
楚朝阳神色沉痛,语气坚决道:“儿臣不知,但是,不论是谁,儿臣都要一查到底!”
皇上道:“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是,父皇!”
楚朝阳告辞离开。
皇上看着他的背影,站起身,负手背后。
除了楚承佑,他的儿子,是第一次折损。
哪怕是楚成瑜,以及楚云程,他们都只是或去守皇陵,或被圈禁。
他的儿子多,但是,他也不想流着自己血的儿子死于非命。
但是,楚成邺竟然死在他乡。琇書網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让他去就藩,虽然他留下来,会成为阳儿的绊脚石,但要是他留在京城,也许不会死!
此刻的皇上,是个失去儿子的可怜老人,是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普通父亲。
他道:“大柱!”
刘公公一直让自己如同一个透明人一般,此刻忙应声:“皇上!”
皇上沉声道:“朝阳年轻,事情又发生在京城之外,明里他去查,但朕要真相,你为朕查到真正的真相吧!”
刘公公道:“是!”
皇上把他派出去,那就不仅仅只是为了真相,还想查到幕后之人。
刘公公这个皇上潜邸时便一直跟在身边的真正的心腹,是最懂皇上心思的。
他决定亲自跑一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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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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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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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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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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