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父亲段临千叮万嘱,无论出了何事,必要谨言慎行,不可行差踏错。
尤其是,太后若问起自己的师兄蔡察,万万不可多言。
陆云礼身为山西巡抚,无诏私自回京,圣上不追究已是天大的恩德。可若是让太后知道他此去山西,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恐怕会横生事端。
虽然对于这个学生,段临更多的是失望,他亦知晓那日见面所言之事,不过是在诓骗自己。
可到底师生一场,自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深陷险境。
自家二郎是个稳重的,段临还算放心。
一路思索不得要领的段星朗,前脚刚踏入皇宫,便听见身后的宫门重重一关,彻底落锁。
随后,便由一个掌着宫灯的内监,将自己引至慈寿宫殿外等候。
周遭的红墙绿瓦和飘香秋菊,虽在灯影之下美不胜收。但对段星朗来说,那是一眼都不敢看的。
后宫之地,嫔妃众多,外男无诏不可轻易踏足。他不过区区一个礼部的仪制司主事,实在是没有道理被太后如此看重。
只等候须臾,便被引入殿中。
太后见那臣子一进门,便伏在地上叩拜,连头也不敢抬起,便缓声问道:“你就是段临的次子,段星朗?”
“回太后娘娘,正是微臣。”
“嗯,段临好家教,是个儒雅的。”太后见这段星朗举止文雅,端庄持重,与那地上故作媚态的象姑,简直天壤之别,“太子由你父亲教导,哀家还是颇为放心的。”
“谢太后娘娘夸赞,承蒙圣上恩典,家父能有幸成为太子太师,实则是段家之大幸。”
听到段星朗如是说,太后瞥了一眼身旁的淑太妃,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幽深的笑:
“可知今日,哀家召你进宫,所为何事?”
“微臣愚钝,还请娘娘示下。”
方才进殿之时,听见一男子抽泣,段星朗便觉得不对劲,现在听太后所言,似有将其与自己相较之意,便更加不明就里。
心中正忐忑之时,只听头顶传来一声指示:
“你且看看身侧坐着的这个,可否认得?”
段星朗闻言抬头,顺着太后所指方向望去。那人恰巧也向自己看来,精致的眉眼便撞上了自己的视线
是她?
见陆挽澜此时虽亦看着自己,可神色懵懂又楚楚可怜,心中竟莫名地一阵起伏。
这丝慌乱虽然稍纵即逝,却还是被陆挽澜尽收眼底:这人仿佛在哪里见过,怎的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回太后娘娘,微臣自是认得燕王妃。”段星朗施礼垂眸,“前日王妃册封之礼,正是微臣前往。”
听罢此话,陆挽澜胸中了然,怪不得册封礼仓促简陋,想必是段家人故意为之。
“哦?原来如此。”太后嘴角笑意更深,“不过哀家说的不是这个,听闻当日燕王妃回京,便在府中选面首,你亦参与其中,可有此事?”
话音刚落,段星朗额头便渗出一片细密的冷汗。
面首风波已然平息,为何太后会于今日旧事重提?又见那燕王妃一脸惶恐,莫不是被人抓了把柄,正在审问?
短暂的宁静忽地被王雪茹打破:“问你话呢!陆挽澜选面首那日,你是不是在场?怎么堂堂礼部尚书之子,也被这个不守妇道的女子迷惑了吗?”
段星朗深吸口气,眉宇间溢出一丝坦然:“回禀娘娘,那日定国府陆老板设宴款待,微臣确实在场。”
想不到他竟承认了!
陆挽澜完全没有理会周遭嫔妃异样的眼光,面色又恢复淡然垂眸不语。想来这个段星朗还是识时务的,若说出实情,对他自己也无半点好处。
可段星朗接下来说的话,却让陆挽澜有些慌乱。
“席间,陆老板确有谈及想为王妃寻面首一事。”
此语一出,殿中嫔妃瞬间哗然。
“想不到这事竟是真的啊!”
“看不出来,这段家二郎竟也成了她囊中之物啊?”
那默不作声的象姑,眉眼翻飞,无形之中与王雪茹对视一眼,仿佛是在邀功一般。
可王雪茹倒是没将他放在眼里,只是拔高了声调怒斥陆挽澜:“好哇!你这荡妇!这回你没话说了吧!”
说着便转身跪倒在太后膝前:“太后,这回既有了人证,今日您可要将她重重处置才对!”
太后正有此意,欲要下旨。
却见陆挽澜霍地起身,质问段星朗:“本宫素来与段大人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污蔑?”
没料到自己说了一番实话,竟会引起这些事端,段星朗有些局促起来:“禀太后娘娘,微臣还没说完。”
“还有何事?”
太后不慌不忙问了一句,方才的喧嚣便又归于平静。
段星朗继续悠悠陈述道:
“微臣那日是陪朋友同去,期间谈及此事,顿觉荒唐无礼。恰巧王妃回府,微臣亲见王妃断然拒绝,想来这其中定是有误会,还请娘娘明鉴。”Χiυmъ.cοΜ
陆挽澜听罢,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复又气定神闲地坐了回去。
这货说话,竟是个大喘气的!
段星朗前后的意思,截然相反,噎的王雪茹一时间语塞起来。
而那以为事情已是十拿九稳的象姑,却跳了出来,抓着段星朗的衣袖哭嚎道:
“段兄怎的如此黑白不辨?那日我被陆家兄弟强抢了去,是你陪我说要讨回公道。今日竟是这般说辞?”
待看清说话之人模样,段星朗倒吸一口冷气:
“你不是那方家的书生?怎么如此扮相?我都说了叫你不要为了银两走了歪路,如此一来,岂不是断了科举之路?”
“你!”见段星朗竟接二连三拆穿自己,这象姑更是气急,“段兄不是最痛恨权贵?你这样说是要看着我去死吗?”
情急之下,便开始拉拉扯扯。
嫔妃们多数都是大家闺秀,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吓得一动不动。
陆挽澜竟是不知,这男人撒起泼来,竟比那泼妇还要厉害,敢在慈寿宫这般,这是不想活了吗?
“放肆!!”太后见此情景实在不成体统,拍案怒喝,众嫔妃纷纷跪地。
殿中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一般,让人连呼吸都要停滞。
荣贵人更是吓得花容失色,双手不住的颤抖。她浑然不知,怎的哥哥送来的致命武器竟是谎话连篇?
不等太后示意,几个内监上前将这象姑按在地上。
“岂有此理!竟敢捏造谎言来诓骗哀家!拖出去杖毙!”
那被按在地还不忘口出狂言的象姑,直到听到“杖毙”两字,才终于止住了哭喊。
奋力挣扎着冲向陆挽澜:“姑娘,姑娘你与小生已有夫妻之实,你要救我啊姑娘!”
见眼前的女子一脸漠视,便又疯了一样转头看向太后,脸上的鼻涕眼泪混为一滩,和凌乱的乌发粘在一起,更显狰狞:
“太后!太后!你要杀我,也要杀了她!她是个荡妇!比那青楼的女子还要不堪!”
这是要鱼死网破?
陆挽澜紧抿双唇,看来,是时候让你看看姐的底牌了。
想着便抬手攀上前臂,正欲撩起衣袖,却听那一直坐在前头,无声无息紧绷着脸的淑太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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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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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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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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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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