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梨树的叶子在头顶轻轻飞舞着,荒草将道路密密遮住。
一辆辆马车从路上驶过,赶车的吆喝声,鞭子的呼啸声,牲口的叫唤声,从远远近近的树林边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城寨。
寨墙之下,攻城战已经正式开始。
国朝的城防体系,大概分为军、守捉、城、镇四级,石壕寨属于典型的“镇”。
镇外挖了一道浅浅的壕沟,或者叫堑壕,俗称护城河,正式名称叫城隍。
《高祖纪》记载:武德九年,“命州县修城隍备突厥”。
“城隍修理”也是国朝考核地方官员的重要内容之一。
到明代永乐年间,朝廷为城隍立神修庙,按期祭祀,城隍被神圣化,于是隍堑被改名为“护城河”。
壕沟无水,故称“隍”,石壕寨外的城隍还挖得很浅,几乎起不了多少阻挡作用。
此时只听一声吹角,几座临时搭建的高台、行女墙之上,步弓齐发,如雨点般密集的箭矢顺着南风飞入了寨中。
寨墙之上的汴军士卒纷纷举起大盾遮掩,一时间手忙脚乱。
“冲!一人一个来回,回来后领赏。”青唐都辅兵十将怒吼一声,大群夫子扛着装满土的小麻袋,面容狰狞地冲了上去。
寨墙之上只有稀稀拉拉的箭矢落下来,射中了几个倒霉蛋。
他们惨叫着倒在地上,被无数人踩踏而过,只一会便没了声息。
冲得最快的夫子将麻袋往壕沟内一扔。
沉重的沙袋落入沟底,将棘刺压在下面。此人满脸喜色,转身便往回跑,不料还没跑两步,直接被后面的人挡住,推推挤挤之下,直接落入了沟底。
无数沙袋落在他身上,惨叫了半天后终于没了动静。
“下次得征召些吐蕃、羌人、党项夫子过来。”土台之上,高仁厚小声吩咐道。
幕僚拱了拱手,将这句话记在心里。
“听闻去岁大军攻石壕、乾壕等寨,张全义竟然连城隍都没挖,更别说羊马墙了,真是武备废弛。”高仁厚看着渐渐被填平了好大一段的壕沟,笑道:“今年挖了壕沟,但无羊马墙。”
羊马墙,是指位于城隍和城墙之间的一道矮墙,仅及肩高。
国朝有制,隍堑与城墙之间间隔三十步,羊马墙就在这个距离之中,平时圈养羊、马等牲畜,故得此名。
高台之上的箭雨仍在落下,而且此时又新组装好了两台行女墙,数十弓手登了上去,连连开弓。
国朝武夫,箭术是第一考核内容,其次是长枪步槊,不会这两项技能的,当兵这碗饭吃不了。高台之上,正规衙军居高临下,借着风势,将寨墙上的河南府州县兵压得抬不起头来。
这个时候不得不再提一下张全义,这厮真的离谱。
若换了汴州、宋州、许州等地的州兵,水平不会差的,但河南府州兵的箭术,和他们节度使打仗的本事一样,不提也罢。
填平壕沟之后,义从军大阵内响起一阵鼓声。
数十名军士钻进云梯飞车下方,推着往前移动。
这种寨子,冲车之类的器具完全不需要,城防设施极其简陋。高仁厚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寨子里的守军可怜,完全就是给后面人起预警作用的。
大阵侧后方,两千骑卒无所事事,牵着缰绳站在那里。他们是防备敌军出城毁坏攻城器具的,但看起来似乎没有出动的必要了。
而在旁边的一处山谷、一处树林后面,还各有千余骑隐蔽着,等待着哪路不开眼的贼兵过来援救,但今日多半也要失望了。
围点打援,如果你围的点人家压根不重视,那也只能徒唤奈何。
云梯飞车搭上寨墙之后,横山都的甲士们从车底冲出,顺着飞梯就往上爬。
高仁厚已经没多大兴趣看了。
看守军这个样子,不太像能有多强力的抵抗。
朔方军军容鼎盛,器械精良,他们远远看着,就已经在士气上落了下风。再加上自度无援军能及时赶来,更是丧上加丧,败之必矣!
“不知白将军可能等到汴贼援军。”高仁厚向左右问道。
这话没人能回答,很难说。
他们来得太快了,一天两夜就完成攻城准备,然后豪不停顿,立刻展开了坚决的进攻,汴贼来得及反应吗?
“有壮士登上寨墙了!”望楼车上传来兴奋的声音。
高仁厚定睛望去,却见数人先后登上寨墙,挥舞着长杆钝器横扫。
他们身披重甲,贼军刀斧难伤,反倒被挤得节节后退。m.χIùmЬ.CǒM
“该准备攻乾壕寨了。”高仁厚的目光越过石壕寨,看向东边的原野,道:“那是块硬骨头,得准备点方略出来。”
“遵命。”幕僚们纷纷应道。
……
“方略其实没错,而今需要耐心。”山谷之中,白珪安坐如山,气定神闲。
其实他比谁都急,急着建功。
但行军打仗,急是没有用的,反而会露出破绽。
多年的军旅生涯,见过太多事了,白珪不敢轻视任何人。
前朝末年,王世充和李密在洛阳周边交战。世充领步军,李密有一万多骑兵,皆持长枪,阵列冲杀,威势惊人。
但最后还是王世充的步兵赢了,李密的一万多长枪骑兵尽归世充所有。
轻视敌人,乃兵家大忌。
“南边有消息传回来了吗?”白珪问道。
南边自然是指汝州方向。
作为河洛游奕讨击使,全军所有骑兵暂归他调配使用。他将都护府亲军司辖下的五百轻骑部署在崤山以南,散开活动,监视汝州方向的敌军。
葛从周、杨师厚随时可能带着忠武军、蔡州军北上。
淮西多骡子,会骑马射箭的“淮夷”很多,蔡、陈二镇兵的机动能力很强,不可轻忽!
“还没有。”
“扩大搜索范围。”白珪毫不犹豫地下令:“遇敌勿战,报我即可。”
“遵命。”
白珪又拿起李唐宾发来的命令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汴军主力,应该还是在崤山以东,那里离新安、洛阳更近,更容易得到补给,更不易被抄截后路。
崤山以西,固然有不少驻兵,但看样子非其主力,也不是积年老贼。
如果能顺利吃掉这股贼军,那么首战得胜,士气将得到一定程度的提升,这是他与高仁厚拟定围点打援方略的目的。
但会不会遇到意外呢?
乾壕寨的贼军会怎样?崤山的敌军又会怎样?有没有新来贼军从别的方向冒出来?
白珪决定继续等,等局势更明朗了再说。
这一等就是两天。
二十四日,高仁厚遣人来报,没藏军使押运粮草、器械抵达石壕寨。此寨已克,俘杀汴军千余,获粮二万余斛。
二十五日,义从军主力抵达乾壕寨外,贼军坚守不出,大军正在组装攻城器械,准备攻拔此寨。
白珪想了想后,带着数骑出了山谷,亲自侦察。
天空飘起了细雨,似乎在为他们的突袭制造阻碍。又是山地,又是阴雨,显然不利骑兵作战。
列阵都列不了,如何冲杀?他们又没有骑弓。
白珪在野外侦察了一整天,期间还遇到了在河岸边鬼鬼祟祟牧马的汴军游骑,不过一闪就消失了。
到黄昏时,依然一无所获,野外安静得可以。汴军仿佛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动作。
“来人!”回到营地后,白珪找来了传令兵。
“将军。”军士行礼道。
“你回趟大营,请没藏军使、高副军使收集营中余马,调一千会骑马的甲士过来。”白珪道:“让他们深夜出发,走偏僻小路,不要让人发觉。”
“遵命。”
白珪站起身,靠在一棵老树上。
既然你没动静,那就只有投石问路了。即便不成功,损失也不大,而一旦成功,就可以摸清楚敌人的动向,还是非常值得的。
一千甲士于二十六日夜抵达他们隐身的山谷。
“高副使缘何亲来?”见到满脸疲惫之色的高仁厚时,白珪有些吃惊。
“年纪大了,赶夜路有些累。”高仁厚不答,反抱怨道:“白将军,咱们原先讲好的是义从军主力攻寨,你领骑军埋伏,趁其仓促赶路,队列不整时突袭。怎么,改主意了?”
义从军主力白天已经开始试探性攻寨了,不过汴军守御严密,确实不如石壕寨那样容易得手。
“贼军或许根本没有出动,或许动了,但未被我斥候侦知。”白珪分析道:“我打听了下汴军的战法,贼将从上到下,都喜欢主动出击,或偷袭,或设伏,或强攻,总之不喜欢被动挨打。据此分析,贼军或有动作。”
“你不是一直盯着胡郭的贼军么?”高仁厚一屁股坐在地上,问道。
“山高林密,哪可能尽在掌握。若贼趁夜出发,有意绕路,是有可能躲过我侦骑的。”
“你待如何?”高仁厚问道。
“先等两日,如果贼军再无动作,便只有投石问路一招了。”白珪下定了决心,道:“还请高副使成全。”
“老夫都来此处了,你还有何可担心的?”高仁厚笑了,说道:“下定了决心,便做吧!成与不成,在此一举!”
说罢,又补充了句:“若不成,老老实实攻寨去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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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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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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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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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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