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制,在营不训练时,一天吃四个胡饼,在营训练时,一天六个,出征时,不管打没打仗,都是六个。
既然无论怎样一天都要吃六个胡饼,那么就往死里操练这帮孙子。
这是被粮食问题搞得心烦意乱的邵树德内心最坚实的想法。
而且不光禁军,蕃兵也要接受训练。反正入冬了,牧民们也没太多的活要干,那就就近集训好了。
集中到高昌整训的蕃兵人数多达两万人,半是侍卫亲军,半是时罗漫山以北的蕃人,由各部夷离堇带着,演练相对大规模的战术,顺便加强下无上可汗的权威。
这是很有必要的事情,因为之前的北庭叛乱,居然有两个夷离堇率众造反,呼应葛逻禄人以及不知道哪来的杂胡部落。
邵树德感觉自尊有点受伤。
刚封你当官,你一点没觉得这个官得来不易,没当回事,转头就造反,简直岂有此理!
他直接下令,这两部尽数贬为奴隶,连带着朱瑾、王建及、邵嗣武三路追击后抓获的葛逻禄人、回鹘人、突厥人之流,总计两万三千余人,一起迁往清镇。
在全军续募府兵两千人,发往清镇,每兵授田百亩,由部曲耕作。旁边没开发的草场是公地,所有权在官府,但可以借给府兵放牧,作为他们收入的一部分。
另,河东有少数人叛乱,被州兵平定后,总计八百余户百姓发往清镇,贬为府兵部曲。
如此一来,人数差不多了。
清镇(石河子西北、沙湾东北)作为一个军镇,暂隶庭州,建立完毕后,将成为大夏朝廷控扼西北的一个坚固据点,意义是相当大的。
前唐的军事据点,一步步艰难恢复中……
十一月十五,邵树德亲自做出表率,带着官员军将、部落酋豪,挥舞着铁锹,在高昌城东北开挖坎儿井。
其实九、十月份侍卫亲军就在挖了,这次规模更大,高昌老百姓也被动员了起来,各部蕃兵在不训练的时候,也会加入进来,预计持续到一月底——至于为何不直接挖到二、三月份,实在是囊中羞涩,粮食不够。
“打仗,其实打的就是粮食。”五十七岁的邵树德已经干了两个多小时的活,没感觉到多劳累,显然坚持数十年的练武习惯给他带来了强健的体魄。
“后面如果缓过点来,粮食稍微充裕了,天山南北两麓也要大肆修建。”
“这是个好东西。越是缺水的地方,越需要它,作用太大了。”
邵树德听底下人报告,唐代在天山一带的屯垦据点,主要利用高山融水或现成的河流,坎儿井的踪迹难以寻觅。但他记得,在后世就连乌鲁木齐都有坎儿井,并不是吐鲁番、哈密的专利。
如此看来,还是开发程度太低了。有没有完善的井渠系统,粮食产量和人口承载力,完全就是两个级别的。
与西域相比,中亚那边的坎儿井倒很多,波斯也有大片的坎儿井灌溉农业区。独特的环境,造就了独特的文化习俗和生产模式,就是得因地制宜。m.χIùmЬ.CǒM
但话又说回来了,凡事还是得脚踏实地。大规模的水利工程建设,是需要人口和物资打底的,就当前这个状况,优先拓展吐鲁番、哈密成本最低、最现实——不要求有后世的水平,但怎么着也得接近清光绪年间吧。
杨爚也在挖洞,这会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
邵树德哈哈大笑,让他到一旁休息,道:“七郎带来了很多京中财货,你去写个条陈出来,给儿郎们发点赏赐。操练名列前茅者,有赏。挖沟名列前茅者,亦有赏。”
“臣遵旨。”杨爚将铁镐交给一名侍卫,捶了捶老腰,看了看热火朝天的军民,心中喜悦。
他喜欢出谋划策,运筹于帷幄之间,在文牍上操弄千百万人的悲欢喜怒乃至生死存亡。今日跟着圣人一起干体力活,又有新的感悟。
什么叫国力?
这一条条延伸到远方的井渠就是国力。
一垄垄平整出来的农地也是国力。
将来安西镇军组建完毕,其家人一一搬迁过来的时候,这些农地会长出粟麦、芝麻、豆子、葡萄、甜瓜,这就是国力。
大夏国力虽盛,但大部分钱粮没法用到西域来。河南十石麦,不如高昌地里长出的一石粟,要想稳固西域,近在咫尺且有一定农业基础的伊州、西州是关键。
“杀!杀!杀!”不远处的戈壁滩上,数千蕃兵正在操练。
圣人有令,从禁军中挑选军官,集中整训这些蕃人,提高一下他们的战斗力。
杨爚看了过去。
其实这也是国力的一种啊。
他参与了很多决策,十分清楚圣人对高昌回鹘旧地上蕃人的统治是不太一样的。
简而言之作为各部落传统首领的夷离堇的地位被有意无意弱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体制的力量。
就比如这些蕃兵,从各个部落集中而来,互相不认识,有的甚至长相、语言都不一样,按理来说不该凑到一起的。
但他们现在就被体制的力量征召,集中到高昌来接受部落首领以外的训练。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感受到了体制的威严,成功地在心目中种下了另一个可与头人相提并论的权威。
训练之中,对于表现出色的蕃兵,体制会给予奖励。很多时候甚至是圣人亲自颁发赐物,给予勉励。
这个时候,头人的影响力进一步被弱化,尤其是蕃兵们在看到往日威严无比的头人在圣人甚至体制高官面前,一样卑躬屈膝的时候,他们终究会明白,头人其实算不得什么,也就是朝廷的一个官罢了。
他们表现得好,能得赏赐,也能当官,这是无上可汗亲口说的。
传统的部族形态,渐渐有土崩瓦解的趋势。
当然,杨爚也知道,圣人可以在北庭这么做,在阴山诸部或许也能试一试,但在其他地方,还不太可能。
北庭是被征服的,被打得很惨,部落的规模普遍不大,头人们也没什么心气反抗了,因此可以大刀阔斧地作为试点改革。
这大概是一种创举。
杨爚翻遍史书,都没找到任何一个人对草原这么做过。
但他知道,这种事情值得试一试。失败了没什么,大不了再回到以前那种对部落首领羁縻统治的状态,而成功的话,则收益极其极大,好处难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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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结束后,邵树德换了一身戎服,又策马走到各蕃部丁壮的训练场地,仔细观赏。
“七郎觉得怎么样?”邵树德问道。
七皇子邵慎立仔细看了看,道:“比关西的土团乡夫强得有限,与河南土团相仿,不如河北乡勇。”
“伱眼光太高了。”邵树德笑了笑,看着儿子精神的面庞、壮硕的身材,十分满意。
江氏其实是个十分娇小的人。
邵树德年轻力壮的时候,经常把江氏抱在怀里。金仙观、上阳宫、陶光园的幽深小径上,到处留下了江氏喜极而泣的呜咽声。
但他们的儿子却长得如此魁伟、雄壮。
邵树德知道,最近一两年间,七郎受了一些刺激,突然间就要发愤图强起来了。各种不良嗜好全戒掉了不说,一个劲闷着头苦练武艺、学习军略,甚至想办法跑到讲武堂内旁听,如饥似渴地学习着各种军事知识。
他能有这种转变,邵树德当然是很欣喜的。人的转变,有时候就是一瞬间,比如你被几万武夫轻视了……
这次他来西域,也是多次央求的结果。
正好洛阳发运一批紧俏的货物到西域,便由他一路押运了——多数是皇宫日常消耗的物资,边地很难采购到。
“回鹘可汗奥古尔恰克要为儿子敦欲求娶公主,你怎么看?”邵树德问道。
“让他那个儿子滚蛋。”邵慎立直截了当地说道。
“怎么跟父亲说话呢?”邵树德扇了一下儿子的后脑勺,笑道:“其实,很多人劝阿爷答应这门亲事。阿爷其实也无可无不可,但他们都太蠢,没看到回鹘内部的裂痕,也低估了萨图克的野心。奥古尔恰克这个汗位,本来就是十来年前从兄长那里继承来的,他这十年来一直都在想方设法消化兄长的旧部。成果是有一些的,但还不够。不然的话,萨图克还能活蹦乱跳地活到现在?”
邵慎立沉默。
他能想明白这些事情,但说实话有些看不起这个所谓的“大回鹘国”,觉得何必与他们这般虚与委蛇?何必玩什么阴谋诡计?十万大军压过去,什么不能解决——这是生活在父亲百战百胜光环下,从小没受过任何挫折的贵胄子弟正常的脑回路。
当然他也知道,父亲总是对的。他可能有更长远的打算,更深一层的谋划,反正听父亲的话就是了。
如果能有上阵厮杀的机会,那就再好不过了。他需要证明自己,证明给所有人看,我他妈也配得上你们的欢呼!
“奥古尔恰克的使者马上就要来了。”邵树德说道:“朕召见他们的时候,你跟着过来一起听一听,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是。”邵慎立应道,但很明显有点心不在焉。
“你啊,有点政治智慧吧!”邵树德看他那模样,忍不住又打了一下,道:“热海突厥使者估计也就这几天到了,别到处乱窜,老实跟着阿爷。”
“是。”邵慎立又应了一声,然后忍不住说道:“大人,你说的我都懂。离间奥古尔恰克叔侄嘛,让他们内斗,我们再摘桃子。热海突厥这帮墙头草,一会拜药罗葛,一会拜仆固,儿怀疑他们连波斯人、葛逻禄人也拜过,再拜拜大夏也没什么。将来若图谋葱岭以西的城池,热海突厥是一个很好的本地仆从军,比咱们从碛北征发蕃部方便多了。这些,儿都懂。”
“懂也要跟着阿爷。”邵树德说道:“明白道理只是第一步时机的把握也相当重要。”
“时机……”邵慎立若有所悟。
“再回到刚才那个话题,敦欲求娶公主之事,你觉得该怎么做?”邵树德问道。
邵慎立默默思考了一下,道:“或许可以先含糊起来,不答应也不拒绝,托词要去疏勒看一看。敦欲多大年纪、长相如何、有无才能,都是人家的一面之辞,咱们连人都没见到呢,怎能轻易应下?说不得,得派个使者过去打探一下。使者也不用着急复命拖上几个月再回来也无妨。”
“很好。”邵树德赞许地看着儿子,道:“脑子终于会转弯了。”
我晕,写完点保存的,结果点了发布。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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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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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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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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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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