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些时日,湖面也冻上了,还观甚鱼。”邵树德带着妻儿,看着一望无际的盐池,道:“夏天倒是一个好去处。”
折芳霭、赵玉一左一右跟在他身边,披着羊毛织成的袄裙,分外夺目。
邵树德也披着厚实的羊毛披风,身罩铁甲,内衬毛衣。
这夫妇三人,是打定主意要把羊毛风潮给带动起来了。
盐池东侧、南侧部署了大量军士。李克用已下令妫州军向东退往天成军方向,从地图上看来,这几乎是要退回妫州了。
古有退避三舍,李存孝退的这个距离可不知三舍啊,这么客气?
朔州方面也展开了小规模的冲突。
李克宁屯兵草城川,不断派人进入桑干河谷地。
晋军以步兵居多,铁骑军、银枪都将其放入平坦的河谷平原,试图截断粮道,但效果不理想,只能散开、监视了。
而在不断的逡巡中,他们还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晋军主力藏于雁门关之后。
这部分人随时可以出雁门关,截断朔州、云州之间的联系,遮虏军方向的李克宁部也可以截断朔州与胜州之间的交通,甚至直接向西北,过河滨关渡口至河西的胜州河滨县。
折嗣裕直接将铁骑军分散到了河滨关到善阳岭之间的河谷地带,防止被敌人突然摸到背后而不自知。
消息传回沃阳宫后,邵树德算是彻底明白了,李克用也没下定打的决心。
这就对了嘛!李克用真要翻脸,他干嘛在代北和自己打?云州那个地方,兵应该不多,想到这里,邵树德心中只觉更加稳妥,已经带着妻妾儿女到盐池吃鱼来了,等待李克用最终的回应。
“大郎,此番随夏将军出征,凡事多学、多看。”邵树德亲自检查了邵嗣武身上的每件装具,最后看着儿子的个头,说道:“将来定然比为父长得还高。中和四年,我从玉娘怀里接过你这个小不点的时候,你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养儿不易,人生不易,大郎自勉之。”
赵玉上前整了整邵嗣武的袍服,低声道:“阿娘已经年逾四旬,得大王宠爱,这辈子什么样的风光、什么样的享受没见识过?而今只愿子女平安富贵。如今这个世道,大郎你选了武夫这条路,阿娘也不好说什么。唯有一条——”
说罢,附耳在邵嗣武耳边,道:“偶有小错,你父亲根本不会在意,别胡思乱想。”
邵嗣武神色微动,行礼后翻身上马,跟上黑矟军的脚步,往旋鸿池进发。
李存孝退走之后,邵树德一点不客气,先占了旋鸿池再说。不堵住这个地方,盐池就不设防,盐池不设防,沃阳宫就不太安全。
执行命令的是黑矟军,邵树德长子邵嗣武也跟着前去,到一线历练下。
黑矟军出发后,邵树德又带着家人回到了沃阳宫。
十月初九,他收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有关李克用的。李克用同意在旋鸿池会面,观鱼饮宴。
第二个消息是有关鞑靼的。大群鞑靼部众出现在诺真水汊附近。
诺真水汊,位于后世达茂旗附近,是诺真水(艾不盖河)东、西两源汇集处,水草丰美。
鞑靼人出现在这个地方,藏才部、浑部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连连告急。
邵树德按下后一条消息不管,并严禁泄露出去,直接下令道:“侍卫亲军、银鞍直留守沃阳宫。我去见李克用。”
鞑靼人,肯定要去收拾的。但不是现在,不能因此而乱了军心。
待逼退李克用后,便挥师大举北上,不管是真鞑靼人,还是鞑靼化的党项人,如灵州的大虫太子族等,都要横扫一遍。
打得他们狼奔豕突,打得他们哭爹喊娘,打得他们不敢南望。
……
李克用带了三千骑,缓缓抵达了旋鸿池东侧。
而在西面,一支又一支军队出营列阵。
风呼啦啦吹着。
李克用下了战马,仔细看着对面的军队。
军士们立在那里时挺拔如松,枪槊、弓弩、甲胄一应俱全。
战鼓不停地擂响,抵达旷野之中的军士越来越多,仔细一数,几有四万之众。
良久之后,一员大将在众星拱月之下出了营门,缓缓停下。
“好大的排场。”李克用冷哼一声。
他右眼眼神很好,一眼便认出了邵树德这厮!
和十年前比,变化不小,主要在容貌、神气之上,越来越威严沉凝,几乎变了一个人一样。
人,原来真的会变的啊!二十岁、四十岁、六十岁,不同的人生阶段,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阿爷,要不要攻一下?”李嗣源轻声问道:“儿带来的三千顺兵,技艺精湛,若直冲而去,拼着命不要了,还是有可能擒杀邵贼的。”
李嗣源身旁有一少年,牵着数匹空马,闻言欲欲跃试。
此人名叫李从珂,是李嗣源新收的养子。去年他跟随李克用南征瀛莫,一度突入镇州,虏获人妻魏氏,遂收入房中。而魏氏还带着个拖油瓶,也就顺理成章当了李嗣源的儿子。
“退后!”李克用说道。
李嗣源一头雾水地被赶到了东面,带着他的三千骑兵。李克用孤零零地立于马上,眺望着西边。
“就在这里,没有命令不得擅动。”邵树德吩咐道。
邵树德将步弓、佩剑交给李忠,嘱咐他们在原地等待,策马向东。
李克用将武器套里的器械取出,掷于地上,策马向西。
“大兄!”相距二十余步时,邵树德下了马。
李克用稍稍慢了一步,也下了马。
列阵的铁林、黑矟、金刀等军士卒瞪大眼睛,马儿已经被牵了过来,不安地喷着响鼻,似是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xiumb.com
李嗣源则有些傻。两个坐拥雄兵大镇的节帅,单身赴会,连器械都不带,万一打起来,难道挥拳互殴吗?
他眼神示意了下,三千骑也做好了随时出动的准备。
李克用矜持地站在那里,渊渟岳峙,不怒自威,酝酿了一番情绪后,眼睛扫向邵树德,刚想说两句责备的话——
“大兄!”邵树德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笑道:“多年未见,想煞弟也。”
李克用冷哼一声,到了嘴边的一堆话没法说下去了,只能责道:“二弟做下好大的事!”
邵树德也收敛了笑容,不过依旧拉着李克用的手,道:“你我既为兄弟,何分彼此?将来有什么好处,断然少不了大兄的一份。”
“你果然想篡位!”李克用眼神闪烁不定。
“兄何出此言?”邵树德奇道:“迄今为止,关西诸镇上供不辍,从未短少。朝廷每有难,纷纷出兵勤王。若有反意,何至于此耶?”
李克用不是那么好忽悠的,追问道:“到底会不会篡位?”
邵树德叹了口气,问道:“兄长以为方今天下如何?”
“大小藩镇,侵吞不休,朝廷日蹙,威严扫地。”说到最后一句时,还瞪了眼邵树德。
“有些事,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至少到现在这会,没想过篡位。”邵树德说道。
这就是耍滑头了,李克用当然明白,恨不得抓住他痛打一顿。
但他也知道,拿这个便宜兄弟没办法。他骗你如何,不骗你又如何?你能追责吗?还是真的赌气,不管不顾,现在先跟他拼光算逑?那幽州怎么办?
刘仁恭那厮,枉我对他如此信任,结果背叛了我,还勾结契丹人,要不要算账?
“兄长,弟只有一句话,你我既约为兄弟。那么将来不管怎样,哪怕分属敌我,侄儿侄女们我还是认的,安心做个富家翁,一辈子生活无忧,这点度量我还是有的。”邵树德说道。
呼啸的北风拂过大地。
邵树德、李克用并肩站在旋鸿池岸边,低声争论不休。
两方的军士等得心焦。有那不耐烦的马儿嘶鸣起来,都能引得双方一阵骚动。
谈完了没有?谈完了赶紧开打,等不及了都!
良久之后,旋鸿池畔两人同时上马,拱手一礼后分开。
双方的军士快速前出接应。邵嗣武一马当先,飞快地冲到了邵树德身旁,紧紧护卫着。
“李克用这混蛋。”奔回本阵后,邵树德摇头笑骂道:“临分开之前,他从靴中取出一把尖刀,说本可以杀了我,但不忍见到侄儿侄女们哭泣,便作罢了。”
众人听了尽皆失色。
李克用驻马远处,徘徊了好一会儿之后,打马远去。
三千骑如一阵风般跟在他身后,向南而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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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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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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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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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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